他动作一滞,旋即又接续动作,听若未闻,神情无一丝波澜。
「你不听听我的说法吗?」别人不信他,他无所谓,但是连最能理解他的严君离,也要跟旁人一样指责他吗?
「哥,你说说话好不好?我可以解释的,只要你问——」他慌了。兄长从来不曾这样对待过他,像是心如死灰,对他再也无话可说的模样。
面对这样的严君离,心头没来由地感到恐惧,顾不得斗气,率先软下姿态。
「这就是你要的吗?」缓缓地,严君离开了口,多日未曾说话的嗓子,沙哑低沉,一字字说得缓慢。
「什么?」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焚烧完手中的纸钱,严君离这才站起身,跪了许久的双腿一时虚软地支撑不住,头晕目眩往后倾跌,一双手臂迅速支撑住他,没教他碰着伤着。
他神色未变,轻轻推开肩背上的那双臂膀,扶着桌面自行站立,幽暗眸心定定望着火盆那一抹未烬火苗。
「你能解释什么?青岚的死?还是我爹的死?扪心自问,那真与你无丝毫的关系,你完全不必负任何责任吗?」
一语,堵得严知恩哑口无言。
无论直接或间接,他确实——脱不了干系。
「他们,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妻子,你伤害的,不是他们,是我,你知道吗?」
「……」他可以反驳的,告诉他,他没想过要严世涛死,不是下不了手,而是因为那会让兄长痛苦,他不是没有顾虑到他的心情。
他也可以告诉他,袁青岚不是他想的那样无辜,她那张嘴说过多少谎言,一再将脏水往他身上泼,由小到大都不知陷害过他多少回了,无论她搬弄了什么,都作不得真。
可是话到了嘴边,硬是开不了口,那张哀莫大于心死的面容,让他一个字都说不了。
他若不曾心存报复,会把严世涛活活气出病来吗?
他若不去招惹袁青岚,会惹来这一身腥吗?她的反击也是他咎由自取。
何况,死者为大,活着的人永远理亏一截,再多说什么严君离也不会接受,只会认为他损阴缺德,一嘴刻薄。
「你知道,青岚临死前对我说过什么吗?她说——是我对你的放纵,害死了她;你又知道,爹临终前对我说什么吗?他说——养虎终将为患,你不是人,要我再别信你。」
他顿了顿,空洞无绪的嗓,悠浅接续。「这么多年来,无论多少人说你的不是,要我多少防着点,我总是想,小恩不会这样、小恩不会那样。就算到了后来,我还是想着,他心里也不好受,是严家亏欠他……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挺身护你,任凭千夫所指也不为所动,但是,我得到了什么?我宠你宠到你去染指我的未婚妻、我护你护到让自己的父亲郁恨而终。严知恩,这就是我多年来独排众议、坚决挺你的下场吗?」
一字一句,不曾扬高音量,可那字字见血的指控,却比刀刃更锐利,一回回狠狠往严知恩心窝里捅,痛得他不知所措。
但是,严君离已经无所谓,也不会再为他而疼了。
最近,他一闭上眼,脑海总会浮现袁青岚说那句话的声音、神情,她说——是你们,一同将我逼上绝路。
这辈子,他到死都必须背负一条人命的罪咎。
甚至于,他也无颜面对黄泉地下的父亲,这一生,他永远在为了护严知恩与父亲对立,到头来,却没能护上父亲一回,愧为人子。
「哥……」
「别喊我哥。你心里早就不当我是兄长,口不对心又何必?我不认,你这辈子也不必再喊。」
严知恩愕然。
兄长从来不曾对他如此决绝,对方态度一冷,他竟不知所措,像个迷失的孩子般,慌然扯住他的袖。「哥,不要——」
严君离无视于他的惊痛慌乱,抽回衣袖,径自道:「办完爹的后事,我不会再出观竹院一步,你也永远别进来。」
这话的意思——是穷尽今生,老死再不愿相见吗?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兄长这回是当真的,绝然地不再听他只字片语、不留任何余地。
「不可能!」严知恩本能惊吼,做了这么多,无论对的、错的,全是为了这个人,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打死他都办不到!
「你若想再逼死第三条命,大可继续一意孤行。」这一回,会是他。
「你拿自己来威胁我?!」
「有何不可?」他说过,别让他真的心寒,而这一回,是真的让他寒透心了。「还是,你要我离开严府,走得远远的?」
一抹寒意攫住心房,直凉到四肢发冷,严知恩惊觉到,他是认真的,不是死、就是让他走,铁了心要与自己了断,没第三条路。
他咬牙。「留在观竹院。没你允许,我不会出现碍你的眼,这样成了吗?」
「意同呢?我教养,还是你带在身边?」
真要切割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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