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渊稍稍放松了力气,但仍不松手。
“别动他。”
陆老裁缝虽然年纪大,力气和脾气却都不小,拽着拐杖向外发力,想要挣脱少年的控制,却终是以失败告终。
他气得跺脚,“啧,不动不动!不动了行吧!”
“嗯。”
楚九渊闻言,立刻收力,将拐杖小心放下,递回了老人的手中。
老人摸了把花白的胡须,不屑道:“臭小子,你还真是找了条好狗。”
这张嘴,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寄无忧装作没听到,侧身向陆老裁缝介绍:“这是阿月,我徒弟。”
“我管你月不月日不日的?挑完了没有?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闲?”
老人一张口,语气就颇为不耐烦,换做常人来应付他,不过三句,准是要被气跑的。
换寄无忧来,他更是觉得气的。
寄无忧心中反复默念:为了徒弟穿好看,忍一忍,让一让,海阔天空阿月笑……
“陆老……”
可寄无忧还没喊完,就发现阿月竟然……和这个倔老头聊起来了???
倒也说不上是聊天,阿月只是时不时说上只言片语,但却意外地合这老头的意思,不一会儿,就被陆老裁缝连拖带拐地推入了屏风之中——竟是直接替他直接换上了一件成衣。
寄无忧放松了许多,盘腿坐在一旁,耐心等待着屏风中更衣的少年。
新衣上身,楚九渊似是有些不习惯,左右细细一看,才从屏风中走出。
寄无忧慵懒眯起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
少年身披藏蓝衣衫,其上纹有波涛脉络之图,像是将滔滔海水披挂上身,深邃内敛,全隐于此。
“你小子,眼光倒是好,挑了这么个宝贝料子。”陆老裁缝点点头 ,满意地欣赏着眼前的杰作,“这件衣衫……距我做成那日,已经不晓得过了多久了,若能有人穿走它,倒也是了却我一桩心愿了。”
如此一件华美却不失肃穆质朴的衣衫,楚九渊自然是满意的,但下意识的,他还是想着先去问寄无忧:“师父觉得怎么样?”
“嗯,这身很好看。”
寄无忧的声音不掩兴奋,这件冷色的衣衫既衬出了少年喜静的性格,又蕴含着一种澎湃大气,不会让他显得过于冷漠——这件衣衫若是没有遇上阿月,或者阿月没有遇上它,都应当是一种损失。
付完银两过后,楚九渊干脆就将旧衣收起,换上这身藏蓝新衣出了门。
这儿地段极佳,屋外的行人多是些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华服高冠,招摇过市。
楚九渊一身藏蓝,清冷不温,走过大道,恍若西风卷帘——任凭翠衣玉缕擦肩而过,也丝毫不为所动。
反倒是那些富孔雀们,不时就往他们这儿瞄过来,想看清这清隽少年的真容。
但一旦成了众人的焦点,自然也会引来一些不速之客。
这些人的眼神是带刺的,一路扎着他们两人,不肯轻易离开。
也多亏了他们比凡人更胜一成的听觉,那些不善的言语,一五一十落进了他们耳中。
寄无忧狠狠剜了眼那些不积口德的小少爷,加快步伐,拖着少年往回赶。
直到回到百花宫时,周遭的一切,才总算清净了起来。
方才所包围他的的视线,私语,一切喧闹繁杂,立刻又都显得遥远模糊起来。
“觉得吵闹吗?”寄无忧问他。
“有些。”
他又补充说:“……只是,不适应罢了。”
寄无忧见他有些烦恼,也不多问,只是开了一壶新酿,抿上一口,才走到了少年的身边。
“这附近有些乱,多得是那种人,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少出去。”
楚九渊径直走至窗前,垂眸望下,再次瞧向了街上的热闹。
“那,师父喜欢这儿吗?”
“喜欢。”
这两字,他说得毫无犹豫。
那会儿,寄无忧眼里像是迸发出火星子一般,闪过一道莫名的热烈。
当然,在背地里对阿月指指点点的那帮人,他确实是厌恶的——但即使是这些惹人厌的家伙,也是架构这人世百态的某一处零件。
青年坐在窗边,倒满一杯桂花酒。
酒香漫静室,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许久过后,他才接着说了下去。
“阿月,我是生在仙界的……到后来,发生了些事,才逃来了这儿。”
寄无忧的视线缓缓降下,却好像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些凡人,远比那几座破山头上的人j-i,ng彩多了。从前在山上,只有人教过我非黑即白,善恶两面,可人间却不同——除了黑白两道外,红的,绿的,模糊不清的,什么样子的活法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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