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附近扫落叶的一个青年听不下去了,急忙过来劝阻:“陈姨!你跟孩子说些什么呢?老爷都说了,这事咱不要提,不要管,别让更多人知道了……”
陈姨动作一僵,立刻收了声,但还是不甘心地改口道:“我这不也是好心?就怕,就怕咱们府里一帮好人……最后被那一颗小老鼠屎坏了好名声!”
大约也怕被其他管事的听见,陈姨和那青年连忙移话到别的新鲜事上了,把呆愣在一边的小白撂在了一边。
小白不知自己是站了多久,但等他再有知觉时,遮在粗布袍子里的小腿早已冻得发疼僵硬,麻星子乱窜了。
好在这一时的疼痛让他忘了方才陈姨嘴里那些污秽不堪的词汇,小白抱起棉被匆匆跑进账房,抓紧布置起来。
正如陈姨所说,小香确实不在账房里,只留一片空荡的霉味萦绕,令人生闷。
他急得原地转圈圈,一个人干着急,只想等小香回来好好问个清楚,关于他的爹娘,他的过去,他的……
可真当账房的房门被敲响时,小白又自顾自地慌了起来,不知该怎么面对小香才好。
他原地呆了好一会儿,这才猛然惊觉小香还在屋外,一起身又急急忙忙地跑去开门。
小白打开门时,正巧吹来了一阵风。
月光正冷,银辉惨白,那阵风正好朝他们吹来,将小香披散的黑色长发吹得愈发凌乱。
“小香!”
小白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陈姨的话,像做错事般心虚起来,但他又想像往日一般打招呼,于是就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话来。
“……小香,你怎么才来!账房不看,万一东西丢了,老爷是要生气的!刚刚陈姨还来领了工钱,还说你不在,还说,还说……”
小白越说越慌,结巴起来时更慌了,看上去可疑得很。
可小香却依旧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就这么绕开小白,直直地走了过去,仿佛眼前的男孩也不曾出现过一般。
小白呼吸一滞,猛地回了头。
这些天来,小香一直都是这样,很少吃饭,很少开口。
虽然小香过去也吃的不多,和小白的对话也总是有一句没一句,但绝不像现在这样没j-i,ng神!
空旷的账房之中,向前迈出的脚步声有规律地一声声响起。小白想都没想就立刻追了上去,拦在了小香的身前。
小香绕开他的那一瞬间,小白发现自己错了,他有很多想问的,却并不是关于百花宫,或是小香的身世……
他只想知道,最近的小香为什么变了?为什么总是消失?为什么总是不说话?为什么……会看上去这样痛苦?
可真正拦下了小香时,光是看见他痛苦麻木的表情,小白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四周一切都静极了,小香停下,木楞地杵了一会儿。
黑色的眶中,一层寒冷的水雾盈盈而积。
小白一下就慌了神,僵道:“你,你怎么哭了……”
而他双手上上下下,不知所措时,两行泪已然从男孩的眼眶中滑了下来,小滴小滴地往下落,化为一滩深色,打s-hi了他襟前的布料。
小香弯着腰退了一步,用破袍子的破袖口揉去了眼里的泪。
“……没什么。”
沉重的步伐再次迈出,小香绕开了他,几乎是以爬行的速度走到了账房的角落里,那里y-in冷潮s-hi,连啃书的老鼠都从不经过。
小白毫无自信地凑过去,拿出了之前被他揣在怀里,早已冰凉又梆硬的馕饼:“小香……你,想不想吃点……”
黑暗中的身躯又往里蜷了蜷,从那里渐渐响起了小香微弱的声音。
“我有点困了。”
“那,那……晚安,小香……”
小白的头抬起又落下,最后可怜巴巴地,自己啃了一口馕饼的边。
那一晚,他睡得也不算好。
只要小香的状态一日不好,那他的心情也不会好。
小白虽然才不到十岁,但在同龄人中,他绝不是那些傻里傻气,只知道下顿与下下顿的仆童。
他隐隐有种感觉,有某些糟糕的,凄惨的,而他无从知晓的事情正在小香身上发生。
纯白色的月光穿过窗缝透了进来,小白倚墙而坐,他想起小香素袍上的血迹,想起他偶尔会从衣角中露出的淤青紫痕,想起一切发生在小香身上的怪事。
小白苦思冥想,只在这些怪事中摸到了一丝模糊的恐惧与不祥的影子。
他当然是努力的,可他还太小了,无论如何也抓不住,想不出此事的究竟。
他只记得鲜红的血,与小香如死灰一般苍白的脸,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和秋夜的冰冷一同构成了那段昏暗无光的回忆。
……
……
“小香,账房那边工作先放放,君府那边……又喊你过去了。”
小香看着万老爷为难又尴尬的眼神,如往日一样,向他点了点头,像每一个顺从的仆人那样。
得罪君家——即使是万老爷也无法做到。
更何况,为了一个仆人得罪君家?任谁听了都会笑,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于是,在一夜夜的沉默中,他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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