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砚道:“小玉会在地上打两个滚,摔破鼻子和膝盖,然后哭着爬起来,也许会扒着门,又或许会拽着我的腿,眼泪水会浸透胸前的衣服。”
他很冷静的叙述,接近恐吓的语调,凝望着乔玉,乔玉却离得更近了些,天真地仰着脸,捉着他的手,仿佛反倒不害怕了。
景砚的声音放轻,食指点了点乔玉皱起的鼻子,笑着道:“可我,确实也舍不得。”
乔玉抱紧了景砚的腰。
景砚问他:“真的要和我一起睡吗?这里不暖和,没有火炉,被子都是秋天的。”
乔玉举高了手,“当然要!他们都说小孩子身上暖和,我可是要给殿下当暖炉的!”
普通的小孩子确实是这样,可乔玉不同,他天生体弱,调养之后也只能保证勉强不生大病,直到现在还特别畏寒,天天吵着太冷。
景砚想起方才捏过的小肚子,最多算是温热,又没忍住捏了他软软的脸颊,“你还是小孩子吗?”
乔玉理直气壮,“当然,我就是小孩子,殿下是大孩子,大孩子比不上小孩子热!”
景砚摇了摇头,用被子将乔玉这个小孩子裹得更严实了些。他没当过小孩子,也不能当小孩子,记忆里从未有懵懂不知事的时候。陈皇后说过他年幼的事情,那时景砚才四岁大,正逢祭祀先祖,元德帝御驾亲征战败后身体就不太好了,受不住祭祀里最重要的礼数,跪拜祈求一整天。
元德帝指着景砚道:“既然朕不能亲去,不如让太子代替,太子是储君,如朕亲临,何况他长在锦绣堆里,不吃些苦怎么能担得起往后的重任。”
这只是个借口,最大的原因不过是元德帝不再放心陈家,也不放心自己的身侧有个太子,长大了会对自己的帝位虎视眈眈,想要在祭祀途中寻个错,以不敬先祖,不堪为君的由头废了景砚太子的位置。
陈皇后不同意这件事,景砚那时候还太小,不该承受这样的事,大吵了一场,最后还是去了。
景砚就那么跪了一整宿,动都未动。
他一贯擅长忍耐,一年一年,从四岁到十五岁,他替元德帝跪了十一年。
直到现在。
景砚想,不过即使自己有这样懵懂稚气的孩童时期,估计也没有乔玉那样的可爱。
谁能有小玉可爱?
景砚从未遇到过。
乔玉已经达到了心中所想,打算从景砚的身上爬下来,却没料到身体忽然悬空,被景砚抱了起来。
他着急地问:“刚刚说的那些话难道都不算数,还是要把我扔出去吗!”
景砚忍着笑,故作正经,“嗯,忽然想到你睡觉太不老实,晚上在床里头,半夜还能差点跌下来,我怕被你踢得睡不着。虽然舍不得,也没办法了。”
乔玉有点委屈,睡着了的事,自己又控制不了,他眨巴着眼睛,小圆脸往景砚的侧颈处蹭,还试图拯救一下,“那您,您把我手脚捆起来,我就不能动了,肯定不会踹的。”
景砚的脚步还是没有停下,推开了门,乔玉吓得闭上眼,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在景砚的怀里的。
乔玉意识到自己又被太子骗了,他锤了一下景砚的胸口,嘟嘟囔囔着道:“你坏,你最坏,可太坏了,一天到晚都骗小孩子……”
那都是不痛不痒的力道,景砚心甘情愿地受了,躲也未躲,同他解释道:“既然都要睡一起了,何必待在我那里?怎么不拽着我,去你屋子里睡,还有火炉和厚被子。”
乔玉的脑袋随着景砚的脚步起起伏伏,大约是因为刚才的挣扎,垂下来的长发落在了景砚的脖颈里,两人的姿态非常亲密,他像个小动物似的蹭了蹭景砚,慢吞吞道:“……我忘了。”
屋里暖和极了,火炉上的碳火烧得正旺,厚棉被又软又暖和。
乔玉被景砚放到了被子里,胸前又被什么物什硌得疼得慌,才想起来自己还揣着心爱的小兔子小老虎,从里头掏了出来,在自己的枕头边摆了小兔子,太子的枕头边摆了小老虎,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小乔玉也放了过去。
那样的话,无论太子是向哪边侧身而眠,醒来后看到的第一眼都是自己。
景砚收拾了些东西,才脱了皂靴,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和乔玉合盖一床厚被子,比往日要暖和得多。
乔玉今天又吵又闹,到了晚上还不安分,原本是规规矩矩睡得笔直,又不自觉往景砚身旁靠了过去,最后没忍住,拿自己的小手指去勾景砚的,仿佛仅仅只是这么微末的接触,也能叫他快乐。
景砚一把抓住他的手,捏在掌心,并不松开,接着问道:“怎么还不睡?”
乔玉的声音很软,像是掺杂着糖水的甜,说出的话却答非所问,“殿下会一直和我睡在这里吗?您那边真的好冷好冷啊。”
景砚低声承诺,“会的,直到开春,都和你睡在一起,开不开心。”
乔玉开心极了,他微微偏头,不远处的木架上挂着一盏灯笼,有烛火在薄纸覆成的灯壁上跳跃摇曳。他深吸了一口气,能嗅到一种温暖安心的气息,是从景砚身上传来的。
有阿慈在自己的身边,他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
乔玉渐渐坠入深眠,做了个好梦,景砚起身贴近去听,他嘟囔了一句,“……说话要算数,殿下,殿下……”
景砚失笑,理了理他的长发,又翻身下床,轻轻走出了房门,萧十四正站在y-in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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