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红梅说她存有1000多元钱,那是母亲改嫁时金大印送给我们的,她一直珍藏着,并寻找机会物归原主。她说钱多少那是能力问题,集不集资那是态度问题。母亲被牛红梅说得心花怒放。何以说母亲心花怒放呢因为我看见母亲绷紧的脸皮一点一点地裂开又名解冻。当时,牛红梅是想让母亲高兴高兴,她想在母亲高兴的时刻,把那个坏消息告诉母亲。一好一坏两个消息,正如一正一负可以对消可以扯平,在高兴中淡化悲痛,在悲痛中插入高兴。
牛红梅带着母亲去银行取钱。她们走在车水马龙的大道上,她们走在街道两旁的玻璃里。母亲走得很谦虚,姐姐走得很骄傲,从她们走路的姿态来看,你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女儿。姐姐说妈,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母亲说什么消息姐姐说你千万别难过。母亲说我不知道你要告诉我一个什么样的消息,我现在还无法决定我是高兴或难过。姐姐说我会告诉你的,你得有个思想准备。母亲说你说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姐姐把1000多元钱塞到母亲的手里。母亲像捏着一本记事本一样捏着那些钱。母亲说我会报答你的,红梅。母亲捏了一下红梅的辫子转身欲走,她说她还得去找别的亲戚、朋友集资,1000元钱对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她问牛红梅,你不是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我吗牛红梅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发红的眼睛和瘦削的身子,突然把话咽了下去。
她说没什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母亲说那我走啦。母亲摇晃着朝7路车站牌走过去,她和那些等车的人围成一堆。7路车还没有来到,母亲回头望了一眼。牛红梅说妈,牛青松死了。母亲说什么时候死的牛红梅说8月26号。母亲说这孩子。牛红梅以为母亲会当场昏倒,或者哭上一场,但母亲没有哭,她只是不停地说这孩子。这时7路车从远处哐啷哐啷开了过来,母亲跟随人流拥向车门,她伸开双臂跳上7路车,她的身子是那么灵巧矫健。她把头挤出车窗,说红梅,我走啦。
晚上,杨春光和牛红梅在卧室里比赛着摔瓶子、砸玻璃,他们竟然毫不留情地打了起来。他们打起来的原因极其简单,杨春光说我的母亲像一个江湖骗子,到处骗钱,就连自己的女儿都骗。牛红梅说这1000元钱是金大印留下来的,她一直都在寻找机会归还给他们,现在机会来了,那些钱只是回到它的原处,她压根儿不图什么回报。杨春光不相信牛红梅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他做出了一个鄙视的表情。他说从牛红梅当时的谈话语调来看,牛红梅是羡慕那百分之三十的利息的,只是自己没有再多的钱,所以才投了1000元,如果有10万,牛红梅也会投进去。杨春光估计,牛红梅拿钱给母亲的时候,就恨不得把那百分之三十的利息抢回来。
牛红梅觉得自己长了这么大,还没有受过今夜这样的冤枉,她开始往地上砸她的化妆品,甚至还提到了离婚。杨春光被离婚这两个字一下子搞活跃了,他当即伏在梳妆台上起草离婚申请书。牛红梅并不把杨春光的离婚申请书当一回事,她只是不时地砸玻璃瓶子。她每砸一个玻璃瓶,杨春光的身子就颤抖一下,好像那些玻璃瓶全都砸在他的身上。为了抵抗玻璃的声音,杨春光起草一句,念一句。牛红梅说你起草也是白起草,我不会签字,我不会离婚。杨春光说不是你提出要离婚吗牛红梅说我不会离婚,反正我不会离婚,离婚不是我这样的人做的事情。
杨春光一拍床铺,说你不离但我要离。杨春光把手伸向牛红梅的历史,他开始打捞牛红梅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他说牛红梅从来没有正经过,先后跟医生冯奇才。流氓宁门牙同居。跟医生冯奇才同居尚可原谅,因为那是初恋,经验不足,况且冯奇才也算是一个知识分子。但是跟宁门牙那样一个流氓睡觉,是可忍孰不可忍,没有丝毫可以原谅的理由。他不知道这几年他是怎样稀里糊涂地过来的,他对他如此好的心理承受能力表示钦佩。牛红梅不仅历史不清白,而且
杨春光说到而且的时候,拉开了床头柜抽屉。他从里面掏出一串避孕套,他说他走的时候还剩8个避孕套,可是现在只剩下4个。同志们,杨春光对着我喊同志们,你们说这里面有没有问题这4个避孕套是谁使用了
我在叙述杨春光张牙舞爪的时候,忽略了牛红梅的表情,所以我还得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我的姐夫杨春光张狂到极点的时候,我别无选择地站在姐姐的立场上,我代表我的姐姐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他。我仇恨的余光落到姐姐的身上,她先是抱头痛哭,然后用手撕扯她的头发,然后搬起椅子砸她自己的脚背。她做完这一切之后,似乎仍然没有表达完她的心情,她拉开保险盒,准备触电身亡。她拉开保险盒的时候,杨春光正在向我晃动他手里的避孕套。我对着他们大叫一声:那4个避孕套是我用的。
他们的声音和动作全都凝固了,只有四只猫眼似的眼珠对着我。杨春光说你刚初中毕业就干这个了我说干了。杨春光把那串避孕套丢回床头柜。事实上我没有动过那些避孕套,那上面沾满了细小的灰尘。姐姐说你险些害了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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