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响亮作者:东西
耳光响亮第19章
马艳放下理发剪,在她的手上和衣服上拍打了一阵,然后往金大印的被窝里塞进一个尿壶。被窝之下,传出泉水下山时的悦耳之音。马艳说你还挺幽默的。对啦,你一定要学会幽默,这样你才更具有魅力。金大印说怎样幽默马艳说比如有人问你,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孩子你就回答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这就是幽默。金大印把尿壶从被窝里递出来,说这个我懂,假如别人问我,为什么要救这个孩子我就说不入虎巢,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这是不是幽默马艳手提尿壶,身子一摇一晃地走出病房。
等她倒完尿之后回到床前,她才说这不是幽默,这叫文不对题,是刘姥姥进大观园。金大印用他宽大的巴掌,摩挲他光亮的头皮,说那我就不幽默了。马艳拿起理发剪,在金大印脑袋的边境上移动,她像一位剿匪司令,认真搜索那些残留的头发。
金大印被一种刺耳的声音惊醒,他的眼皮被声音强行掰开,朦胧的天色中,嘈杂的声音像许多蚊虫勇敢地撞击窗玻璃板。经验告诉他,这种声音来自于住院部楼底,但他不知道是什么机器制造了这么刺耳的声音像是电锯正在锯着坚硬的木头,又像是机器在打磨地板,总之这种声音很霸道,它强行钻人金大印的每一个毛孔。
同室的病友郑峰也被声音吵醒,他的腰部让医生割了一刀,现在还无法直立行走。
金大印说小郑,你猜一猜这是什么声音郑峰说好像是电钻机钻墙壁的声音。金大印说不像,好像是锯木头的声音,这种木头非常坚硬。郑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金大印说那是什么声音郑峰说不知道,但我可以把它想象成风声雨声哭声或领导作报告的声音,鉴于我们都不能起床这一实际情况,我们可以说它是什么声音就是什么声音,不是也是。金大印说我们可以问一问护士。郑峰说我们俩赌一赌,如果是电钻钻墙壁发出的声音,你就请我喝一餐,如果是电锯锯木头的声音,我请你喝。金大印说赌就赌,但现在最好把喝什么酒定下来。郑峰说那当然是喝最好的酒,茅台怎么样金大印举起右手说我同意。他们两人的嘴巴同时发出啧啧声,仿佛真的喝上了茅台。金大印说我补充一点,这一餐酒喝过之后,不许开发票不许用公款报销,必须掏自己的钱请。
我知道你是领导,有公款请客的权利。郑峰伸出他的右手,金大印伸出他的左手,他们像小孩一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他们正准备叫护士的时候,病房的门便打开了,护士冉寒秋怀抱一簇鲜花走进来。
她说老金,又有人给你送花了。金大印说漂不漂亮冉寒秋说漂亮。金大印说为什么不叫她过来冉寒秋说她不愿进来,她隔着门玻璃看了你一眼,便把鲜花交给我。她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亲眼看见过英雄,现在她看见了。她看见你和郑局长拉勾。她没有留下姓名、地址和电话。
病房的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再一次撞开,金大印看见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朝他慢慢地走过来,记者双腿弯曲像是天生的瘸子,又像是承受不了摄像机的重量。他把镜头保持和病床一样的高度,然后寸步寸步地往前移动,直到镜头碰到了金大印的鼻子,他才站立起来。金大印发觉他身材十分高大,原先弯曲的部分突然绷直。他的身后紧跟着一男一女两位记者,女的很面熟,好像是电视台的播音员。他们向金大印提出了16个问题,金大印咬紧牙关一个字也没吐出来。他们说老金,你知不知道,过分地谦虚就是骄傲。金大印说知道知道,但是你们提的这些问题起码有几十个人向我提问过,我已经没有说这些话的力气了。要想了解详细情况,你们可以去问马艳,她比我更清楚我的事迹。你们也可以问老郑,他跟我同住了这么长的时间,我的事情他基本上能够一字不漏地背诵。
记者们把镜头对准老郑。老郑对着镜头讲述金大印救人的感人事迹,并且伴以适当得体的手势。大约讲了半个小时,镜头再次调转过来对准金大印。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说老金,现在我准备拍你几个镜头,请你配合一下。金大印做出一副准备配合的表情。记者说笑。金大印裂开嘴角露出两排不白不黄的牙齿,脸上的肌肉像河面上的冰块迅速裂开。金大印想:要想笑,嘴角弯弯往上翘。记者说思考。金大印的面部肌肉立即绷紧,上翘的嘴角拉下来,两道眉毛收紧。金大印想:要思考,有决窍,两道眉毛中间靠。记者说开口说话。金大印说说什么呢记者说随便,可以说说天气,也可以跟老郑聊天,只要做出一种说话的姿态即可,我们会按照英雄的标准给你配音。金大印说老郑,楼下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停的郑峰说我也不知道。金大印的嘴巴按照记者的要求,不停地开合着,只为开合而开合,没有主题没有声音,像一部古老的发不出声音的电影。
第三天晚上,由马艳撰文题为被救的孩子你在哪里的纪录片,在省电视台播出。
当时马艳来到江滨路那家小卖部的柜台外面,她已经知道那位被救的孩子叫苏永,苏永的妈妈也就是那位中年妇女叫王舒华。马艳跟王舒华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彼此已经熟悉。
马艳隔着柜台叫王舒华。王舒华像被针尖锥了一下,身子明显地抖动起来。她的儿子苏永此刻正蹲在柜台里的一个角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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