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们齐肩头高的儿子,严含说:“你们好福气,小孩都这么大了。”
“哪能和你们相比,我们留在国内的,别的赶不上,只有先生小孩。”黑牡丹说。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房间里的装饰,看见一架精美的钢琴,神色惊讶地说:“你们的小孩这么小就开始学钢琴了?”然后对朱书谦说:“我们什么时候也给儿子买一架钢琴。”她那发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昔日的风采。重重的描眉和眼线让人感到多了一份俗气。那个让许多男生为之倾倒在石榴裙下的黑牡丹到哪里去了呢,严含心想。
“等我们先拿到绿卡,钱赚够了再说吧。”朱书谦有点嫌她啰嗦,然后走到窗前,独自望着外面的雪景。
第三对到来的夫妇都是同班同学,郑朝西和任玉杰。郑朝西满脸粉刺,背有点驼,嘴向外翻。郑朝西的父亲是陕北人,抗战干部。任玉杰还是尖瘦尖瘦,黄黄的皮肤。
“怎么小孩没有带来?”严含问任玉杰。
“带不了,放在国内他外婆家。”任玉杰回答。她的眼睛有点对,一只眼睛的眼白里有一丝黄色的浑浊,头发有点卷曲,像干麻一样。
“怪想他的吧?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国内。”严含关切地问。任玉杰眉毛往上一挑,“那有什么,我们心向祖国嘛。”
严含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忙着招呼其他人去了。
中午之前,陆陆续续地人都到齐了。老同学们见面,看上去还是老样子,外表变化不大。大家都亲热得不得了,询问各自的近况。个个感叹出国不易,在美国生存更难。
客厅的椭圆形桌上,严含精心剪插了几枝腊梅和红梅,有股淡淡的幽香满屋飘溢,沁人心脾。大家都知道严含有梅癖。望着这梅花,使人不免勾引起对往日母校的怀念。严含的父亲六十年代初大学毕业,后遇上文化大革命,一直在浙江一所医学院当助教。母亲则在一所中学教书,均属于老九知识分子,家里比较清寒,加上下面还有弟妹,因此经济比较拮据。每年放寒假时,因假期短,回家路途遥远,严含就留在学校里温习功课。这时学校很安静,经常覆盖着雪,雪地里红梅斗艳,腊梅飘香,严含就喜欢折几枝放在书桌上,陪伴自己度过寂寞的假期。严含出生于山清水秀的绍兴,俗话说“绍兴出美女”,这话一点不假。严含灵秀,温情,透着一股江南女孩子特有的甜美。她喜欢读李清照的词,有时看着梅花,闻着梅香,放几片梅瓣在嘴里,细细品味着词的意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有一年寒假的一天,严含从图书馆回来,开门发现有人塞进来一张纸条,打开一看,原来是一首诗,诗这样写道:
梅仙赠严含
你寂寞,却不忧郁,
你清寒,却有万花不及的财富,
你艳丽,却别样倜傥。
闻一闻你的芬芳,
定叫人神销形碎。
近一近你的美容,
让人有不尽的遐想。
我寻众花为伴,
茫茫雪地里,
唯你让人侧目,
苍苍蓝天下,
万花为你毁容。
我不贪欢玫瑰的迷肠,
也不欣赏石榴的火恋,
更不留念玉兰的孤芳。
唯有你,我的梅仙,
愿与你白头到老,地久天长。
当时班上有好事男生,按爱好或仪表,把每个女生都起了一个花名,有叫玫瑰仙的,有叫石榴仙的,有叫玉兰仙的,严含叫梅仙。看完诗,严含脸热心跳了好一阵子,猜想不出是谁写的。过了好久,她才知道是吴俊干的。事情不成情意在,每当想起这首诗,严含心里就有一种美美的感觉,她一直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让自己一个人拥有,连唐羽也没有告诉过。
提起花,大家有不尽的话题。武大是花的校园,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除了冰天雪地里的梅花,还有草长燕舞时的锦簇樱花,炎炎夏日下的玉兰花,金风送爽时的桂子花,加上玫瑰花、芍药花、石榴花、菊花、兰花、夹竹桃花、山花、野花、无名花,配上珞珈山上的松涛和晓月,东湖之滨的波澜和落日,真是好极了。尽管后来每个人都有诸多的不如意和挫折,但回想起大学的生活来,大家都觉得度过了一段珍贵的花般年华。
严含拿出当年在武大的毕业集体照和去年回国讲学时拍的一些照片,大家都抢着看。然后指指点点,某某现在法国,某某某现在德国。七嘴八舌,互相补充材料。
“还记不记得秃头班长,留校后搞行政,现在当了校长办公室任。老婆也从农村调到学校工作了。”
“还有马华,现在在开公司,搞投机倒把,被抓进去过好几次。高价的房子都买了两栋,还养了小老婆呢。真发了。”马华以前和唐羽同住一个寝室,他从农村来,家里很穷,每年学校都发助学金。奇怪的是他比谁穿戴得都好,还有一块手表,这在当时实在是奢侈物。
“王宇和钱敏那一对呢?”不知有谁问了一句。
“听说玉宇和一个美国人结了婚。”
“多可惜,他们原来是那么好的一对。”
“听说钱敏后来也到美国念书了。还是严含帮她办来的。”
“你怎么没有把钱敏请来,她就在纽约念研究生啊?”
钱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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