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一袭夜行衣的暖央公主刚回到自己的闺房,正在沐浴更衣,她的贴身侍女七月带着四个手持金盘的小婢拥了进来,暖央淡淡扫了一眼盘中物什,暗暗吃了一惊,那簪花衣饰、檀底丝履儿皆是华贵至极的,只在隆重场合才派上用场。
“七月,怎么回事?”她坐在雕花浴桶里,抬眼看向对方,语气虽淡,自有一股子威严。那个小丫头抿嘴笑道:“听莲姐姐说,今儿一早,东世家的沐夫人前来提亲,被夫人挡了驾,此际在正殿里相互陪着唠嗑哩。”
暖央正欲说话,忽然拂帘而进一个人,她倏地脸色苍白。来者是位素衣妇人,脸容瘦削清秀,只是紧绷着一张脸,露出额上几条深刻纠缠的皱纹来。那些婢子一齐见礼道:“二夫人”。
“你们先退下吧。”暖央出浴之后,取过屏风上的雪青碎花长衫,轻轻一展披在肩上,长衫鸟羽般一开一合,遮住了她细细的肩。她迅速束好腰带,回身见礼道:“娘亲万福。”
她毕恭毕敬,那妇人却无动于衷地立着,任她屈膝半跪在那里,她只当看见了一尊雕像。久久地,她才用一种死灰般冷肃的语气说:“长公主千金之躯,何以对我这样鄙贱之人行此大礼,平日里容李二位嬷嬷不曾教诲殿下礼数规矩么?你这般任胡来,却不知公主之日尚有几何?”
“娘亲严重了。”暖央心中难免刺痛,低低一句,遂自行起了身。
她的生母就在眼前,而她感受不到半分应有的温暖,只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厚障壁,身份地位迥然不同的两个人,越发疏离冷漠,而罪魁祸首的甄夫人,在她过继为正公主的那一刻,却要亲热无比地称她母亲,她的锦衣玉食,与生母寒碜的处境想比,越发显得讽刺。
“长公主,”二夫人见她神情失落,终归不忍,遂语重心长道,“你该知道,我心不甘,忍辱负重活了这么多年,就是盼着你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不必像我一样,终生仰人鼻息。可是你呢?这些年来你都做了什么?起码有六年时间,你行踪不定,常年不在府中,前阵子你林家舅父来信相告,说京瑶侄女早在六年前便死在一场战乱了,奇怪的是,后来竟又有人冒充她的名讳到处招摇撞骗,我想,长公主对此事背后所隐含的内情,心里应该是比谁都再清楚不过的吧?”
暖央脸色突变,却是无语,只感到她母亲的眼光仿佛要将自己穿透。
二夫人顿了一下,继续死板地道:“昔时您一心倾慕焕殿下,做出不少荒唐事,已是让我忧心如焚,当时阑公主婚姻未定,我知夫人有意将正牌女儿许配于斯,故百般阻挠你。而今阑公主既已归嫁天空,你自有三分希望,便是在这般有利形势下,你无法自捺了么?”
仿佛深埋心底的秘密被洞穿,暖央眸中神色震憾不已,随即低了头道:“多谢母亲提点,女儿定当谨记母亲教训。”
二夫人走了出去,正巧庭外七月来传话:“殿下,方才莲姐姐过来催话,说是夫人请您紧着过去呢,奴婢这都快顶不住啦!”
她这才回过神来道:“七月你进来吧,我这就更衣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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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之内,甄夫人正跟东世家的沐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位沐夫人是东世家正淳夫人的胞妹,两姐妹共侍一夫曾一度传为佳话,只是这位二夫人一向头发长见识短,较之其姊,各方各面都实在逊色太多,因此很不招甄夫人待见。
这时,甄夫人的贴身侍女莲儿笑着前来禀报了一声:“夫人,长公主来啦。”
甄夫人掀了掀眼皮,恹恹地对那位贵夫人道:“沐姐姐,劳您久等了。”她的语气懒洋洋地甚至有些冰冷,但沐夫人毫不计较,忙不迭地接过话茬,热情洋溢道:“甄妹妹这是哪儿的话,以后说不定咱就是一家人了,何苦那么见外哉?”
少顷,暖央公主含羞带怯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只见她头戴珠镶凤翥旗篦,波光流转,一袭雪纹真丝长袍极称身材,洒开的百褶裙遮住了高高的檀底丝履儿,莲步一移,摇摇欲坠,说不出的fēng_liú韵数。
沐夫人欢喜一笑,起身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越发合不拢嘴,啧啧称赞道:“瞧瞧,长公主这小模样儿,真真生得天上有地上无呀!就连我这把老骨头见了都要丢个魂,这要是换了那些男人可怎么受得了啊!虽比阑公主虚长一岁,这愣是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人实在明,夸一个赞三个,听得甄夫人都眯起眼睛笑了。
暖央一身行头沉重无比,被沐夫人鼻涕虫一样粘着嘘寒问暖的,余光瞥到甄夫人眉梢高挑轻蔑发笑的样子,内心惶恐不可言喻。
甄夫人道:“央儿,这位是东世家的沐主子,今儿非要来看看你,这是咱北世家的荣光啊。”
于是暖央规矩地向沐夫人见了礼,沐夫人客套回礼自是不提。
“甄妹妹,这人我算见着了,自然是再满意不过的。”沐夫人回座,端起茶盏,用盖梢撇着茶沫儿,笑眯眯道,“那刚才咱聊到的事……”
“沐姐姐别急呀,我就央儿跟阑儿两个女儿,一下子都走光了,我岂不是就成了无人问津的孤家寡人?到了年纪嫁是自然要嫁的,能多留一刻便是一刻罢。”甄夫人不露声色地搪塞着,“说起我家阑儿那档子事,想必姐姐也是知道的,近日我请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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