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天生的冤家,明柯面上是腆着脸笑,内心却是隐隐绝望地同自我斗争,不住地默念,远离他,远离他。
“是吗?那先生可得保重了,毕竟本宫是希望先生能长长久久的、安安稳稳地在这府里待下去的。”任茗淡淡一笑,轻声说。
“他会些什么?”
任湘听着小叔的话语里隐含的意思竟是要这人常住了,遂有点儿嫌弃地瞥了眼曲大。
若是康永嘉倒也罢了,可这话明显是对着那个平平无奇的曲大说的,他任湘再是不学无术,挑选正经的先生也不能这般不讲究吧。按之前他父亲给出的说法,这人只是随意讲点边境的风土人情给他解闷儿的,小叔这般一讲,倒是把曲大抬到场面上来了。
“说来惭愧,小的确实什么都不会。不过,小的原本就只是陪他来的……”
听见任湘c-h-a话,明柯忙扯了扯小九的袖子,只摆出副怯懦样子,不准备再言语,以免跟那人继续交谈下去,自己复又生出些不该有的念想出来,既然准备放手,就得断个干净,剩下两年时光何必又要惹些事端出来。
呵,这人还装上瘾了。任茗轻轻一招手,身后就有人在椅背上垫了垫子,他闲闲靠在椅背的软垫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转头对着自家侄儿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得记着,真人不露相,我猜他j-i,ng通的可不少。”
说完这句,任茗又转回头看着明柯,又淡淡地加上了一句:“可惜陛下年纪太小,不然本宫倒是很乐意请曲先生进宫,也给陛下讲讲。”
“就他,陛下能跟他学些什么。”
不过是一个见识浅薄的乡野村夫,也值得小叔你这般青眼,大街上随手都能逮回来比他更好的。任湘倒还顾及自己贵公子的教养,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出口,但就那语气也把对明柯的不屑表现的明明白白。
小九听着这话觉得颇不顺耳,想着反驳过去不如直接动手来得畅快,立即就想要出手给这小公子一点教训,然而正当想动手之际,却不知为何,突然心痛到无以复加,以至于两手颤颤,脸色转为苍白。
可明柯没注意到这些,他现在脑海中反复的只有陛下这两个字,担当得此称呼的除了他那可怜的孩儿司空旻还能有谁?
不过只要这人还在,到底是他的亲骨r_ou_,虎毒尚且不食子,旻儿的安危倒是不用担心。况且这人对待亲人向来情厚,若是待旻儿冷淡,估计也是因着自己的因由……但还是有点儿不甘心啊。
见明柯还是那般神色,也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任茗突然有了一种无力感。一刀子捅过去,原本就是准备快意地等着那人露出伤痛的表情,明柯这般表现就像告知了他,自己练了金钟罩,不会受伤。
“比如……”杀人,任茗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后面这两个字,他看见明柯明显身体一颤,显然是懂了。
比如什么,等了许久,也未听见自家小叔接着说下去,又不敢再问,任湘满腔的期待落了下去。
旁边的阿牛抬头正好瞧见,他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军营出身,虽说只是伙头兵,但谈起杀人说害怕真是假的,两军交战,大场面从不会少,可他刚见了任茗那个表情,真真是怕了,打心里发怵。
然而明柯不是怕,他只是觉得无奈以及深深的悲哀。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远远低估了任茗对于这一切的怨恨,以为只要他放弃一切,这人就能得到解脱……
但他对于此,再无其余之法。他不可能为了自己的私情,就把前人掩藏了几十年的秘密全摆在明面上,这上面已经死了太多无辜的人……
当然,明柯从不认为自己的手就是干净的,没有哪个帝王能说,自己手上没有冤魂。那个位置,本就是鲜血白骨堆垒起来的。如此想来,也没错,旻儿总归也要学会杀人的,可他还是觉得悲哀,这是千古的无解的帝王的悲哀。
父死子继位,故而明柯九岁登基。
可在此之前的明柯因着不受宠,没人告诉他,他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他甚至只是挂了个大皇子的名儿,没有享受过任何皇子的待遇,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公子般被养在宫外。他是父皇和父君的嫡长子,可那两人都一致漠视了他,反而养他长大的曲叔更像是他的父亲。
故而他一度又认为皇家皆无父子亲情,可他偶尔的回宫,偏又能瞧见自己的胞弟司空明玉承欢膝下,父皇、父君皆对他极尽宠爱……
父皇薨逝后,父君也跟着去了,继位的是他。但也特意留下了遗旨,第二子为常乐王,江南富庶之地为其封地,然后九岁的他就被推到台前面对那帮财狼虎豹,无父皇,亦无父君。
于是他暗暗发誓,若是自己将来自己有了孩儿,必定要娇惯着长大……可惜……
任茗就看着眼前这人由微笑转沉默,就连眼眸都被痛楚湮没,只可惜,这人此时顶着的是一张陌生的脸皮,若是他本来的面容露出这般表情,自己可能会更加的畅快呢。
也不知道是谁,内心隐隐作痛,也自欺欺人地咬牙忍着。
伤人者,人恒伤之,凡尘间执迷于情道者,大抵终其一生,也不能对此有所悟。
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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