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维安】
我又做梦了。
是一个火车站,我想起来,那是我和周圣宇第一次分开的时候,尽管时间很短并且迫不得已,但我无法控制内心的怀疑和恐惧,它们像毒脓一样在我的血管里,身体里,大脑的每一道沟壑里爬行,我妈,那个女人每次也是那样说——我很快回来,但大部分时候她都食言了。
我不知道周圣宇会不会按照我们的约定来找我,他从不骗我,但不代表他不会,我不停地想,如果他没有来怎么办,他趁机摆脱掉我,我再也不会见到他,我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神经病一样对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大段大段的话背后其实只有一句疑问,但我问不出口,我只能抱住他,使出一招简直称得上幼稚的威胁,一出口就没了底气。但周圣宇没有戳穿我,我们了解彼此胜过自己,他一定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害怕。所以他说:“咱两这辈子注定分不开。”
对我来说,再没有别的山盟海誓比这句话更深重。
后来——我坐在火车上时,还有后来——我在脑中重放那个瞬间,我为什么当时没有停下来,有什么关系,晚几天报道又不会怎么样,就像我们一直干的那样,好的坏的都绑在一起,如果那时候他叫住我,如果我跑回去,在那个我们还是少年的时刻,仿佛许下了什么郑重誓言的时刻,如果他把梦里那句话问出口,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回答。
但是没有,那一次他没有叫住我,我没有停下,三年前他离开的那天,我没有叫住他,他也没有停下,我满心都是苦涩的悔恨,为什么我没有命令自己开口?为什么我们要一次次错过机会?
每一次无聊又稀疏平常的争吵中,我都在最后时刻控制住自己,不至于一时口快,说出已经到舌尖的那句话。我和他都没有说出来,也从来都没有说过,但我们两人都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当然就是,我爱你。
此刻火车站的场景重新出现在眼前,只是我和他都颠倒了角色。他成为了我,我成为他,我看到他拉着破旧的行李箱大步离去,在大脑思考之前,我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喊声:“周圣宇——”
他回头,站在原地,眉毛不耐烦地蹙起来,带着疑问的表情望着我。我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朝他跑去,却在相隔一米的距离停下了。我的眼泪流出来:“周圣宇,我爱你。”
他微微诧异,却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的样子,好像这句话我们已经对彼此说过千遍万遍。“我也爱你,”他抹掉我的眼泪,然后拍拍我的头,“拜拜,豆n_ai,好好照顾自己,行吗?”他对我说。
“不行。”我说。
他看着我,许久没有出声,目光移到他的手指上,那上面沾满了我的眼泪,他说:“豆n_ai,你记不记得——”他蹙着眉,像是在艰难的组织语言,“我以前跟你说……从小我妈就喜欢打我,躲到哪里都没用,她能把我从床下拖出来打,我一直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其实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一个被她捡回来的垃圾,一个本来就不配活的人……这么多年不论走到哪儿,我都感觉自己还躺在那个臭水沟里,那才是我该去的地方,但你,你不一样,豆n_ai,你——”
“我说不行。”我打断他。
“你……”他像是被孩子顶撞的家长般噎住了。
“不行。”我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
“烦死了,”他注视着我,很久很久,然后嘴角微微扬起,我熟悉的戏谑又得意的表情回来了,他的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那就没办法了。”
我望着他的眼睛,在列车员的提示声中,在滴答走动的时光中,夏日的私奔,童年时的隐约回忆,一起看过的彩虹都触手可及——那抹盛大的色彩早就刻进了我的骨血里。我们的故事历经血与火,被焚毁的生活血流漂杵,而我们始终密不可分。
我用尽全身力气拥抱他,听见我的灵魂嵌进他血r_ou_里的声音,纷至沓来的画面涌进脑海,无数人的声音在耳畔,车站人来人往,有人告别有人归来,如同这世间人来人往,有人生来有人死去。可转眼四周只剩下我一个人,手心里行李箱把手的触感仍旧温热。
我张大嘴,在一片原始的寂静里放声大哭。
我早就知道,早就清楚不是吗,我只是不相信他会骗我,他从不骗我,他让我等他回来,他说他有话要对我说,为此我艰难地等到现在。
这是我做过最长的一个梦,但现在,我要醒了。
我醒了。
烟头坠地,枪声响起。
汽油在脚边形成一条溪流,火焰被风吹得摇晃,尽管缓慢,却执着地蔓延着。火光中我双手握枪,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子弹从黑子的太阳x,ues,he入,穿过脑颅钉进地面。如果不是只剩下一颗,如果此刻我的手里是一把霰弹枪,我一定把他轰成一堆渣滓。
冷静、理智荡然无存,我的心中只剩下枉然的希望和刻骨的绝望。我好像变成了别人,身体与思想分家,行动起来像个机器人而不是人。
我没有停顿,直奔向许骞,用枪抵着他的后脑勺,眼睛却望着迟海风:“我给你时间救人,前提是别挡我的路。”
他没有认出我,忌惮于我手中的枪和人质,孤身一人无能为力。而火焰已沿着溪流烧到了油桶底部,赵小勇早就痴傻了,此刻他望着脚边的火,眼神木讷,无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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