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军仰望着她,愣在当场。棕红灯光里,她赤足站着,肤色如蜜,唇色浓重,像日本电影女主角,显得工于心计。
钟卫红向下迈了一步:“你想拍戏,想风风光光的,想安居乐业,还想一家人齐齐整整——合着好事儿全让你一人儿占了?你自己想想,为了扶你上位,多少血雨腥风啊,现在你红了,就不承认黑社会的功劳?”
王丽军啐了一口:“进黑社会就是送死!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没经历过——”
钟卫红怪笑一下,她捏起裙子,一直向上拉,直到露出大腿,在她右边大腿侧面,有巨大一块烧伤痕迹。眼见王丽军看愣,她冷哼一声,杀身之祸,说得好像很稀奇似的。
她又走了一步,现在他们站在同一台阶上了。
她又道:“现在咱们有三个选择,一是乔卫东进帮会,得罪了人,死了;二是乔卫东进帮会,混得好,别人都怕他,我们也沾他的光,一家人齐齐整整,有钱一起赚;三是乔卫东不进帮会,没人撑腰,马上就死——挑一个吧。”
王丽军不说话,他扁着嘴,几欲哭出,若仔细观察,能发现他在轻轻颤抖。
钟卫红正欲转身上楼,但她拿余光看见王丽军可怜的小眼神,不由得心里软了一下。她停下脚步,侧身颔首,在昏暗的棕红灯光里,她低声说:“进和义安,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糟。”
她无意伤害王丽军,说白了,他俩是一个枝儿上的两朵花。她教训他,是真的想让王丽军明白,人不能胆小,不可逃避,必须要搞清自己立场,你真的不能——不能明明活在江湖中心,却害怕进入江湖。
王丽军挨了批评,噙着眼泪上了楼。他回到房间,一屁股坐上床,从外套里掏出烟来,一手罩住,一手点燃——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也许是跟武行学的坏毛病。
他叼上烟,也不去吸,任由烟雾飘满整个房间。在白雾中,他望向床边穿衣镜,仔细看看,能看到额角上冒出一粒痘,很小,很红。对其他男人来说,这真不算什么,但王丽军试探着摸摸镜面,忽而呜咽一声,拿双手撑住额头,加上这脸,他又有了一项要担忧的。
烟雾缭绕,把王丽军锁在里面,他泪眼朦胧,越看镜子,越是害怕。他生怕从这一小粒,又蔓延成全脸灾难,直到眼下,他才发现自己这几年的自信全是泡沫。看到后来,他啊了一声,长久以来,有一口惨恶的气,一直在他腹内盘旋,此时终于奔了出来。他猛地瘫倒在床,双手摁住眼睛,眼泪由掌下奔涌而出。事到如今,他已不知道自己在担心谁,乔卫东那么英俊,身体强壮,浑身是胆,走到哪儿都有好活,反观自己,这么难看,自身难保,有空担心别人吗?
那口气挤在喉头,堵得难受,他举起拳头,狠狠砸床,枕头随之弹跳起来。他一手扯住被子,把脸埋了进去,像条狗似的啊啊低叫,以便缓解那味悲怆的痛苦。
这边厢,金如霖心绪难平。这次刺杀陈家祥,是他在和义安的上位之举,他要向话事人邀功,从而升职,自然要做出功劳来让大家看。他知道,联运师爷忠早就有心篡权,于是两方里应外合,杏花村血案一铸即成。
他没想到的是,师爷忠为了撇清关系,痛下杀手,关起门来,把金如霖的人全给灭了。可即便这样,乔卫东也活了下来。
金如霖双手一松,手上的信也随之展开,那信上无称呼无落款,只有一段没头没脑的话。
「此命性格恬淡,胆气英豪,凡事不能深思远虑,几番有始无终,好事多磨,灾危淹滞,是处得非,巧中成拙,却得凶中变吉,目下恶星将出限,福临财至尽无疑。」
原来是因为命途多舛,所以曹大师当时不为乔卫东写断词,这不是更能说明什么吗?七杀星,七杀星,金如霖喃喃,他真的信了。他得想个法子,让乔卫东归于和义安,为他所用。
和义安,据称起源于明代一支名叫和字军的农民起义军[1]。这个反动势力在被朝廷打压后,一路南逃,最终落足于广东一带,就此生根,一直到今,帮中人员多从事贩毒、放债、开赌、**行业等,势力遍及香港、台湾及加拿大各地,成员多为潮州人,因此又称潮州帮。
前些年,金如霖靠着在族中攀血缘关系,终于结识到兰如平。兰如平,人称兰爷,曾是和义安有名的四二六[2],他年轻时候威名在外,最为打得,但四二六威望远不如龙头[3],也不像揸数[4]能中饱私囊,兰爷老了落得浑身是病,养老钱也没几个,堪称晚景凄凉。金如霖见状,便出资为兰爷成立兰家班,专为电影设计武打动作,既是合法工作,又绝不算施舍,让他到老仍能发光发热。兰爷对此十分感激,随即为金如霖主持了入会仪式,金如霖也就成为和义安一员。
兰爷虽是金如霖的介绍人,但搭救乔卫东这干破事,他是不想管的,什么七杀星,金如霖说了他也不信。因为他是武行出身,终生做红棍,除了关二爷,他不信鬼神。
但他听说乔卫东是王丽军的弟弟后,态度大改,因为他喜欢王丽军,王丽军还答应过兰家班,今后要是成了大佬倌,一定提拔武行人的地位。
尚记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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