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爷爷的死是一棵老去的树,没给春天留下多少伤痕,那么,哥哥的死绝不是只带走了春天的一片绿茵那么简单,它把我抛进生命的荒漠,给我的心灵蒙上一层死的恐惧,这恐惧就像头顶上那一片深蓝的天空,看上去死是遥远的,忽而,我又觉得死是那么近,时时刻刻笼罩着我,挥之不去,召之即来。当折断一根树枝时我突然会想到死,当柴火在灶台下轰隆一下变成火焰时我会想到死,在田野里割掉一把青草时我会想到死,一闪念,一眨眼,人就会死去。死让我恐惧,也让我坚强,死让我认识到这个活生生的世界是多么美好,“死”这个字眼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虚幻字眼,它就是在舌根下藏着的一个词汇,吐之即出。夜幕降临,风入院门,门吱哇一声响,奶奶站在堂屋门口说:“根旺啊,这么晚了,你去那儿呢?”我心头一颤,赶紧搂住奶奶的胳膊,小脑袋紧贴在奶奶胸前,我恐惧地往外望一会儿,精神又慢慢松弛下来,“那不是我哥,那是风刮的。”我把精神恍惚的奶奶搀扶到一把老藤椅上,又说,“奶奶,我哥已经死了,您别想他了。”奶奶用衣襟沾沾眼眶,叹着气说:“我总觉得你哥哥和你爷爷还在。”奶奶总是这样恍恍惚惚地念叨他们,刚开始我还有点怕,后来这样的情况多了我也不怕了,只是轻声地安慰一句,“奶奶,你别老吓唬人。”然后,我该干啥又去干啥了。
清晨起来,阳光明媚,院内充满朝气,一切都鲜活起来,似乎悲剧从来没在这院里发生过。一只杜鹃站在那棵老榆树稍上叫个不停,那声音婉转动听,仿佛在唱“快收快种,快收快种”。但这儿的人还是习惯性地把它的叫声形容为“麦罢上供”,杜鹃是知季节的鸟,本来是为人们报时令的,却被当成逼债的鸟,被人们冤枉了几千年,其实,这儿的人不大喜欢它的原因不在于它的叫声,主要是它老占用别人的窝,让别的鸟替她养儿育女,它不但不领情,还把其它鸟的蛋给毁掉。其实,一只鸟的死活与人们根本没多大关系,人们都是在借助悲悯万物来感叹自己的命运,奶奶望一下树梢,自言自语道:“布谷叫,麦熟了。”我不解地说:“奶奶,您又嘟囔啥呢?”
“我是说布谷又来催我们收麦了。”
我先朝院门瞧一下,又四处打量一下院子,仍不解地问:“奶奶,布谷在哪儿呢?”
奶奶用拐杖朝树梢上指一指,“哝,那儿。”从树叶间透过来的一缕阳光正好照在奶奶脸上,看样子,她很精神,仿佛她闻到了地里的麦香。她一手扶住拐杖,弯腰抱起一搂柴火,正要往厨屋走时,她又扭过来脸说,“叶子,今天不是不上学嘛,你跟我下地看看咱家的麦子吧。”我一直出神地望着树梢上的鸟儿,觉得它叫的挺有意思,心想这就是布谷呀,这鸟咋知道麦子啥时候会熟呢,至于奶奶下面说的啥,我一点也没听见。奶奶嗔怪地说:“叶子,奶奶跟你说话呢,你咋不吭声呢?”我听到奶奶的责怪声才把目光转过来,我还以为奶奶让我烧火呢,赶紧去抱住奶奶怀里的柴火,并说:“奶奶,让我来吧。”
“奶奶不是让你去烧火,奶奶是说,你不是说今天是星期天,不上学嘛,等吃过饭,你跟我下地看看咱家的麦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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