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两脚连续踹在被泥石流掩去大半部份的木门,他电射而入,抬脸便看见一位穿着披风的姑娘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跪坐在蒲团上,喃喃念颂着经文。借着室内一盏油灯的如豆微光,他辨认出这位正是宗政家的三姑娘。
低柔轻细的颂经声,于这混乱的夜里反倒格外清晰。李懿微翘嘴角轻笑,并未打扰宗政恪的颂经,安静地站在她身后聆听。
她的声音很好听,不同宿慧声音里隐藏着的几分冷漠,她的声线是属于少女的清柔甜美,虽清澈如山泉水,却不带着抗拒人接近的寒意。
喃喃的颂经声韵律十足,李懿仰首去看供桌上的大肚弥勒佛像,觉得这笑嘻嘻的老光头挺可爱的。慢慢的,他翻腾不已的心湖平静下来,那向来讨厌的龙鲸檀的香味嗅着也有些不一样了。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宗政恪向弥勒佛祖磕了头,盈盈站起身,转身看向李懿。她平静无波的面庞上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声调淡定从容,给李懿敛襟一福身道:“见过无垢子仙师,小女有礼。”
和宿慧那般相似的清冷双眼,黑黝黝乌沉沉,叫人分辨不出真实情绪。以至于就连她此次能完全看清楚的面容,都让李懿不自觉地忽视。待回过神来,他眼里掠过惊艳之色,没想到这位三姑娘竟是这般清丽脱俗的人物,比宿慧可好看多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靠到门边,打稽首还礼:“三姑娘,无垢子有礼了。从前鲁莽,惊扰了三姑娘,还望三姑娘能宽宥则个。”
“仙师言重,小女不敢。”宗政恪没想到无垢子还当真颇有诚意地给她道了歉。
李懿看了看门外,再瞧瞧这座摇摇欲倒的小佛堂,很是犹豫。若是从前,自诩视诸般规矩如无物的他,恐怕会直接把这位宗政三姑娘扛到肩上带走,反正他目前也是出家人。但不知为何,他现在不想这么干了。
“三姑娘,贫道听说宿慧尊者座下有一位武尼大师留于你身边,为何不见她?”李懿忽然想起此事,便急急相问。
宗政恪实话实说:“我让圆真大师去救助我的长辈们,这座佛堂很结实,暂时应该不会倒,能等到她回来。”
那个胆敢与大势至气机相撞的人,不用说,肯定是眼前这位俗家是东唐国天潢贵胄的“黄口小儿”。宗政恪也不知是该生气于他间接毁了清净琉璃庵,还是该感谢此人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的双重身份,庵里知道的姑子也有那么几个。她回府之后,她们都将被秘密送到佛国去,到时候庵里莫名其妙少了人不免惹人怀疑。现在琉璃庵遭了难,姑子们只能四处安顿,彼此之间可能永不再相见,自然就能将此事了无痕迹地办妥。
但宗政恪从来没想过要毁灭清净琉璃庵,哪怕费些心思多方谋划也行。毕竟没灾没难的,琉璃庵突然出事,更加让人疑心。现在正好,打瞌睡遇着了枕头。
李懿听了宗政恪的话,皱紧眉头往外面探望。这时,他看见庵里四处点起了火把,人影憧憧,喊叫声四下起伏。
宗政家的男人们和护卫都住在靠近庵门的外院,偏偏那小山包与内院紧邻,从前很短的道路此时变得分外漫长。前来救人的男人们在汹涌的泥石流里挣扎,拼命叫着人。但看眼前情势,恐怕人没救到,他们还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李懿耳朵微动,他听见熟悉的哨声,这是天一真宗门下互相传递消息的鹰哨。待听明白之后,他松开紧皱的眉,对宗政恪笑道:“宿慧尊者曾经托贫道照看你一二,外头三清观和慈恩寺都有人来救你的亲人,贫道便在此处稍留片刻,等圆真回来就走。”
宗政恪眼波微转,垂首福身恭敬谢过李懿的好意。虽然她很奇怪,李懿为什么要说谎,她明明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而且比起上回夜里相见,他要守礼多了,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气氛有点尴尬,李懿便没话找话:“三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妥了?此处肯定不能再住人,三清观那边也有女香客的精舍,贫道可以代为安排妥当。”顿了顿又道,“鱼岩郡王忙着洗髓易筋,整日里闭门清修。”这意思是,不必担心老色胚使坏。
宗政恪有些惊讶他想得这般周到,便垂首回道:“东西早就收拾妥了。多谢仙师慷慨相助,只是要避到哪里去,小女并不能作主,要听家中长辈安排才是。”
她身后蒲团旁放着一个素面包袱,里面装着几件衣物和一小匣点心。属于宿慧尊者的东西,全部由明心安放在另一边的佛堂里,包括大势至今天赠给她的那套茶具。所以发现小山崩塌,她便让明心赶紧去将重要的东西给抢出来。明月则去救援徐氏。
李懿便点头道:“你说的也对。那等会儿我便与你家长辈去说……小心!”他忽然色变,窜身上前一把拉住宗政恪的胳膊往身后带去,却已经晚了。
清净琉璃庵一南一北两个小佛堂,从前在地下修了通道,所以下头是中空不承力的。放在平时还好,今日晚上这般大的泥石流,当中裹挟着大量山石砖块,沉重无比。实心地面尚且罢了,这座小佛堂的地面建筑也确实修建得相当结实,可地底下却承受不住一波一波的压迫。
外面地上其实早就开裂坍塌了,只是被泥石流掩盖,看不出来而已。现在终于轮到了小佛堂的地面——裂开了一个大窟窿。
宗政恪就站在那大窟窿旁边,脚跟甚至都凌了空。李懿用力拉扯她,不仅没能救得了她,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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