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顺水而行几日就到苏州,从苏州再回京城就要多上一两日,只是来时帝王乘舟,百官相迎,走时却只落一冰棺,未免凄凉。
宝儿没坐过龙舟,再多的新奇也抵不过周遭众人如丧考妣的沉重神色,她想起江承,想的却不是江承昔日如何,而是初进东宫时四具尸体,南园满地的尸坑,被剖腹的李良媛,和困守南园那天模模糊糊一直奔跑的景象。
听说太子妃也过世了,要是在底下遇见,说不定两个人还会打起来,只是那个时候,就没人要为他们打架而挨板子了……
宝儿乱糟糟地想着,一时又想起还在宗人府的时候,那个喝得醉醺醺抱着她的腿叫娘亲的江承,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消失了,再也瞧不见了。
长青却没有时间去追忆,太医已经查实了江承确实因为马上风而死,这一点无法作假,作为罪魁祸首的燕嫔,就在江承去世的那晚用一把剪刀割了腕,一切看似合理,然而就是因为太过合理了,反而透出一股古怪来。
对于燕嫔这个人,长青一直不甚了解,哪怕是从伺候她的宫人嘴里听闻这女人最爱扮演他,他也没有多大感觉,如果能够审讯,必定能问出些什么,然而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长青轻叹,江承身死,太子年幼,这次回京,只怕不管什么牛鬼蛇神,全都要跳出来了。
内阁早早地得知了苏州的消息,连着几□□中上下的气氛都十分压抑,就在这样的压抑中,龙舟靠岸,冰棺起出,礼部准备大行事宜。
先帝刚走,两年都没到又给新君办丧事,百姓是不管这个的,守住了国孝万事大吉,苦的是官员。
帝王大行事关重大,各地宗亲以最快的速度赶赴京城,就连远在南疆的景王也象征性地派了人送奠仪,让人没想到的是,来得最快的竟然是封地最远的齐王和秦王,作为江承的兄弟,先帝去后,这两个就被放到了边远之地混日子,回来的时候却哭得一个比一个响。
大行那日,周妃牵了小太子出来,小太子江开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眉眼间带着姬家人的英气,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睛,颇有几分可爱,然而这样的场合,没人在意这个。
宣政殿一片缟素,百官戴孝,长青捧着传国玉玺走在棺木旁,只等大行过后内阁拟定诏书,盖上玉玺,太子就名正言顺成为新君,幼主即位对官员来说其实是好事,尤其是对于还未成型的内阁和东厂来说,只是话心里清楚就够了,说出来未免薄凉。
棺木在宫里走过一轮,安放在宗庙,原本是要停放七七四十九天再行下葬的,不过这会儿是六月,放不住,按照先例,停灵七日也就够了,七日之后,新君早已即位,到时再由新君主持下葬事宜。
从宗庙出来,再回宣政殿就不见周妃了,这是前朝的事情,后宫不能干涉,何况周妃还不是太子生母,甚至连个皇后的封号都没有。
孙首辅把拟定的诏书宣读了一遍,见众人都不说话,便道:“陛下未留诏书,但太子既立,陛下大行,自当由太子即位,如无意见,那就请传国玉玺了。”
“孙大人,这有些草率了吧?”孙朝远话音刚落,就有直隶总督宋宁出列,他笑眯眯地说道:“太子年幼,怕不能理政,可皇室之中仍有正当盛年的血脉,所谓兄终弟及,您怎么就把两位王爷给忘了呢?”
齐王不大乐意地看了宋宁一眼,仿佛觉得自己被推上风口浪尖了,连忙撇清道:“本王的日子过得安生着呢,还是交给二哥吧。”
秦王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自谦道:“多谢宋大人厚爱,本王……”
“兄终弟及,那是太子未立的情况下。”长青打断秦王的话,凤眼微瞥一眼两个亲王,语气平淡道:“太子既立,即是陛下之意,亲政之事自有内阁操心,不劳王爷费心。”
齐王喝道:“这里哪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当着百官的面打断二哥说话,还不给本王跪下!”
长青微挑眉头,看了一眼手里托着的传国玉玺,淡淡道:“奴才是陛下的奴才,不是王爷的,至于王爷让奴才下跪,只怕奴才手里的传国玉玺不肯答应。”
他这话一连几个奴才,却像是一个个巴掌扇在齐王的脸面上,齐王气得发噎,一回头看见自家二哥的脸色也不好,心里顿时平衡了,也不说话了。得,这皇位争来又不是他的,他替人做什么马前卒。
宋宁一见不好,轻咳一声,顿时又有好几个官员纷纷出列,话里话外一个意思,“太子年幼,恐不能胜任,秦王文武双全,先帝爱之,天命所归。”
孙朝远握着拟定好的诏书,看着忽然蹦出来的这么多人,心下一跳,知道秦王是有备而来,当下给长青使了个眼色,长青会意,微微点了一下头,孙朝远立刻放心了,这一放心,他把自己的袖子捋起来了。
秦王确实是有备而来,他还是皇子时期就结交了很多大臣,只是那会儿先帝的心不在他身上,他又没有个强大的母家才输了阵,如今江承去了,留下一帮小毛孩子,他要是还争不过,那就是开玩笑了。
这世上最多的就是顺风草,见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为秦王说话,太子还是个一脸茫然的小毛头,秦王又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众人心里不免就有了偏向,有那心思浮的,也跟着站了出来。
帝王棺木停放宗庙还不到半日,日头正高,宣政殿里却犹如滚水下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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