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小手抓得满满的,左一口右一口地往嘴里塞。天青劝阻不住,只能摇头:
“这才刚开始逛呢。”
樱草笑嘻嘻地,将糖葫芦递到三个师哥的嘴边:
“师哥吃,一人一个!”
她的热心,常成灾害,三人都被蹭得一脸的粘糖,忙不迭地躲了开去。竹青抬起袄袖抹着糖,顺便抹去嘴边的口水:
“妈呀,受不了了。栗子摊儿跑哪儿去了?爷今年就是馋糖炒栗子!”
竹青的父亲早就亡故,家中一个寡母带着他和一对姐妹,穷得揭不开锅,一年到头,没有什么机会吃零嘴儿。只是他比樱草大两岁,稍懂得一点花钱的道理,手里的四大枚,攥得紧紧的,要单买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天青被卖鬃人的摊子迷住了。那是一座座小小的戏装偶人,胶泥扣的头和座,秸杆扎的身子,脸上勾的画的、身上穿的戴的,全和扮起来的伶人一模一样,只是座底粘了一圈的猪鬃。摊主拿个铜盘,把几个鬃人放在上面,小槌一敲铜盘,鬃毛颤动,鬃人就绕着圈子跳了起来,刀对刀来枪对枪,真像是一群兵将开打。天青不能花钱买这个,只有蹭看的份儿:
“做得太好了,真在行。看,师哥,这个秦琼,像不像你?”
他身后的玄青,并没有凑上来:
“别拿我跟这个比啊。这就是拿咱们唱戏的当玩意儿呢,小槌一敲,傻儿咕冬的乱跳,耍猴儿一样。我一瞧见这些东西,气就不打一处来。”
天青笑了笑。他没想过那么多。唱戏归唱戏,玩意归玩意。
竹青和樱草头凑头地挤在卖纱灯的铺子前,喜欢得挪不动步。这里挂满五光十色的纱灯:“麻姑上寿”、“天官赐福”、“状元及第”、“百鸟朝凤”……还有好玩的油纸灯笼:竹皮做的小鸡、小鸭、青蛙、鲤鱼各式小动物的架子,糊上高丽纸,涂着漂亮的颜色,里头点起蜡烛,拎在手里,像一个个小动物的精灵在冬日凛冽的空气里游。有个小兔子灯,特别漂亮,胖鼓鼓的头,两只长耳朵,一对圆眼睛,背上画着绿叶红牡丹花,樱草盯着它,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竹青哥,你看,多好看。”
“好看,像你!掌柜的,这灯多儿钱?”
“六大枚。”
“什么,贵到姥姥家去啦。”
掌柜从一大面子的纱灯里探头出来:“那你有多少?”
“爷只有四大枚。”
“得,今儿还没开张,半买半送吧。小子,四大枚拿去!”
竹青犹豫一下,看看樱草垂涎欲滴的小胖脸儿,手在口袋里攥了一会儿,终于豪迈地摸出那四大枚,买了这个兔子灯:
“喜欢不是吗?师哥送你了!”
樱草欣喜若狂,接过小兔子灯,拉住竹青的手儿使劲地摇:
“竹青哥,你真好!”
竹青拍拍自己的胸膛:“你才知道啊!”
忽然鼻端嗅到诱人的香味,猛一抬头,是糖炒栗子摊儿。大铁锅里头,黑砂子,黄饴糖,正翻得带劲儿,一颗颗大栗子油亮油亮,热气腾腾地滚动着,香味儿蒸腾四散。卖栗子的汉子一边挥着铁铲,一边嘹亮地吆喝:
“新出锅的栗子来,甜香!”
竹青一低头,从人堆儿外头绕过去。走了没几步,天青赶上来:
“给。”
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啧啧,师哥你……那你呢……”竹青捧着小包,在两手间倒过来倒过去,仿佛烫得拿不住似的:“来,一人一半!”
“你吃吧,瞧你哈拉子都淌脚面子上了!”
玄青跟着走过来,两手揣在棉袍的袖筒里,庄重地蹙着眉头:“就知道吃。”
竹青不服气地撇撇嘴:“那你买什么了,师哥?”
“我什么也不买,留着将来攒行头。”玄青一扬脖:“角儿都不用官中的行头,用私房的,你们知道置全套私房行头要多儿钱吗?五千大洋。我打从入行就开始攒了……”
“得了吧,师哥,”竹青剥开栗子,往嘴里塞着:“这么四大枚四大枚地攒,几辈子才能攒出五千大洋啊?钱不是攒出来的,得挣出来。好好练功学戏,赶紧成角儿,一场戏的份子钱就一两百,唱个几十场,就出来了,哪在乎这几个栗子。”
玄青笑了一声:
“我倒看你怎么挣出来!师父都不要你……”
“师哥!”天青急忙阻住,但竹青已然瘪起了嘴角。
白喜祥前几天刚跟竹青说了,要他改工花脸。
竹青当时就急了:
“师父,我惹您生气了?您,您不要我了?”
“咳,你还是我徒弟,但我教不了花脸,得荐你去花脸行的师父门下学戏。”
“我不要别的师父,就要您!”竹青眼泪狂涌。他这眼泪,一向来得最急,比樱草还爱哭:“您是不是觉着我练功不勤勉?我好好练!”
“你练功不错,跟这个没干系。生旦净丑,各有所长,伶人工哪个行当,要看整个人的资质,相貌、身段、气质、性情,都要计算在内。”白喜祥耐心解说:“我仔细惦量过了,你身子虎实,性情机灵跳脱,嗓子宽亮,不适合生行,该往净行走,工大花脸,更有前程。”
“我舍不得您!”竹青扑通跪下来,抱住白喜祥的腿,用那宽亮的嗓子开哭:
“我!不!离开您!”
白喜祥忍不住笑了,叹了口气:
“别搞得生离死别似的,我还是你师父啊,我也指着咱爷儿俩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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