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廷芳让他推得身形不稳,晃了一晃之后,也不禁怒起来,梗着脖子瞪他:“这样脏的东西也配叫书?扔个狗,狗都不看。”
“廷芳,住嘴!”
敏瑜气得几乎失笑,想不到这熊孩子的破坏力这么强大,刚来就惹乱子。
她一弯腰蹲下来,平视着廷芳的眼睛道:“你简直不像我们施家的子孙。”
廷芳原以为她会为自己说话,不料敏瑜胳膊肘朝外拐,不由得大惊道:“我当然是施家的子孙,额娘还说我是嫡子嫡孙。”
敏瑜哼了一声:“我们施家的嫡子嫡孙可做不出扔别人书的事,不信你回去问问你阿玛,再不济你就现在问问你小叔,问他何尝扔过书来着?便是你的哥哥廷羽廷皋,亦不曾做过这等丢脸的事,廷芳,我们施家的脸要被你丢尽了。”
“你……你……我就是施家的子孙,我叫施廷芳,我……小叔,她血口喷人!”
“廷芳,不得胡言,她是你婶……”施世范脑袋都要大了,万万想不到敏瑜心情好到会跟个孩子吵起来。他本想借敏瑜的身份来呵责施廷芳,转头瞧着先生还在,心知说出来不妥,忙又把话咽了下去。
廷芳憋屈的语无伦次,他纵然年纪小,但是生在靖海侯府,长在靖海侯府,听的看的全是他爷爷阿玛和叔叔们的英勇事迹,内心里也一直把自己当成个英雄看待。眼下敏瑜轻轻巧巧就将他所想象的一切打翻在地,还一再声明他不像施家的子孙,他急得眼眶都要红了。
倒是廷羽年纪大些,也知道世故,明白敏瑜是借此故意教训他,就解围道:“芳弟,小婶……叔叔是在逗你呢,快别生气了,把书捡起来还给人家吧。”
“他定然不会捡起来的,扔都扔了,再捡起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敏瑜故意和廷羽唱反调,使用起激将法来。
果然,施廷芳受不住了,一拍桌子,哼声道:“谁说我不捡?我阿玛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是大丈夫,我扔的就得我捡。”说罢,一俯身,就把书捡起来递给同桌的学生道,“还你。”
那学生让他说得一愣,真就伸手接过去了,极为爱惜的将书上沾染的尘埃仔细擦拭去,工整的平铺到条案上。
廷之趴在一侧,看他动作这般仔细,便道:“你们干嘛不买本新书啊?我家里的书都是新的。”
那学生就道:“我们这书都不是自己买,都是以前上学的人用过的,不用了之后就送到这里来给我们看了。你别看它破了,等我们看完,还要再留着给别人看呢,所以不能扔它。”
“嗤,一本书才多少钱?”
廷芳似有不屑,指着《幼学琼林》又道:“我们家里的书都多的放不下,你要是想要,改明儿我送你。”
“真的?”那小学生一听,当下与他冰释前嫌,双目犹如放光一般道,“你们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书呢?难道你们家里是开书肆的吗?”
“我们家才不开书肆,我们家是做将军的。”
施廷芳眼看他这么崇拜自己,不由得虚荣心起,极是自豪的拍着胸膛道:“我将来也是要当将军的。”
小学生看着他笑,也不言语。
施廷羽在后面一拍廷芳的脑袋,笑骂道:“小鬼头,成日里吹牛,你的书还不知念得如何,将来只能当个武夫,当不了将军。”
“谁……谁说的?先生都说我读书读得好呢。”
施廷芳被施廷羽戳中痛处,结结巴巴就要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敏瑜笑看着兄弟俩道:“都别说话了,还是听先生讲学吧。”
先生连说客气,翻开书页,继续给大家解读杜子美的律诗。
廷芳看同桌的小学生拿了一支枯树枝在书本上描画,不觉又笑道:“廷羽哥哥还说我不读书,我看你也不是读书的人,先生讲学,你只管玩树枝。”
小学生让他说的脸一红,忙道:“我才不是玩树枝,我这是在练字呢。”
“练个鬼啊,你拿的不是笔,分明是树枝嘛。”廷芳很不相信地撇撇嘴。
那小学生就道:“我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给我买笔墨,先生就教我们拿树枝跟着书本上的字临摹,要是下课,就拿树枝在沙地里写字,这样就能省去笔墨纸砚的钱了。”
“啊?”
施廷芳这回是真的惊住了,他左右一望,瞧见学生们竟然都和自己的同桌一样,各自拿了一支枯树枝,在书本上认真而专心的临摹着。
他也不知怎么,心里一动,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同桌道:“你的树枝……哦,不对,你的笔借我用用。”
同桌便将枯树枝一折为二,递给他一根。
施廷芳拿在手里掂了掂,轻飘飘的,比起毛笔的重量真是差远了。而且树枝头顶光秃秃的,毛笔那样的柔软,怎么可能练得出好字?
他攥着树枝沉思片刻,忽而又问:“你们家穷,还这么拼命读书做什么?我看村子里那么多牛羊,放牛放羊不好吗?”
那同桌却也不是憨傻的人,当即反问他一句:“那你家里那么多书,你偏偏要去当将军做什么?”
“因为我想当将军啊。”
“我也一样,因为我想读书啊。”小同桌长叹口气,“我家里世代都是白丁,阿玛说如果我将来能考中秀才,也不枉费他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了。要是再努力一点,考中进士当了大官,我就可以有钱把我阿玛额娘接到一个大大的地方住着去,就像我们这里的老员外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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