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闪烁。
夜长欢深吸了一口气,一腔婉转心思,便随着轻缓声音,如拂面的徐徐凉风,娓娓吐来:
“我跟着嵬名霄来夏国,图的不是他的人,不是他的国,也不是他能给予的荣华,而是城下这几万熙军精锐。因为,只要我做和亲的公主,父皇便会给我三万骑兵作嫁妆。也就是说,我图的,就是这份嫁妆。”
“……”没藏丹珠转眼看她,大约是熙朝皇帝这种财大气粗的嫁女作派,吸引了她的主意。
“你可能要问我,我要这些兵马作什么?其实,手头有兵的好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心中有些执念,必须要靠自己强大了,才能去实现。……我有个喜欢的人,按夜氏的祖法和大熙的律例,我不能嫁给他,但是,祖法是因时而变的,律例也是人定的,只要你足够强大,朝中便会忌惮你,便你做些逾矩的事情,他们也会让着你……
“所以,我与嵬名霄私底下的约定,不是和亲,而是合盟,事成之后,我会回去的。我会回去,改了那祖法和律例……你呢,除了永乐城,你还有想要去的地方吗?除了这夏国的山地、黄沙、戈壁、草原,你见过小桥流水,杏花烟雨吗?熙朝再往东,是一望无垠的海,海的那边,还有红毛碧眼的番国人,你有想过在有生之年,去看一看吗?……
“除了你阿爸,你还有喜欢的人吗?喜欢到做梦都想嫁给他,就算是赴汤蹈火、出生入死的险境,你也要千方百计跟着他,祸福同享,生死与共,一生一世。如果你心里,有这样一个可以为他做一切事情的情郎,你就能明白,我的执念……
“你看,城下的几万熙军,说得自私点,便是因我的执念,来到此地,以保护和亲公主的名义,为我而战,所以,我必须对他们的生死负责,如今,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伤亡惨重,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想与你作个交易,你有什么想法与要求,不管是永乐城的,你阿爸的,还是你自己的,但说无妨,我以熙朝公主的名义,甚至,还可以以大熙一国的名义保证,竭尽全力,助你实现。而条件是,请你容许我的伤兵能够进城修整,并给城外营地提供一些清水。”
本来,最初的想法是,全军撤进永乐城,据城为守。话到嘴边,夜长欢却突然打了些折扣,作了些变通。
到不是心怯,而是这样更容易实现。对于善于骑墙的没藏氏,与其让他们一下子做出一个立场鲜明,没有退路的决定。不若一点点地蚕食,一寸寸地要求,可能成功的几率更高些。
所以,今夜的第一次谈判,夜长欢并没有夸夸其谈,抬出利害与大义之类,而是选择与没藏丹珠交心,谈私人感情的方式,来说动没藏丹珠,诱使她动用手中可以擅自做主的权利。而以没藏丹珠能够做主的权限看,放一些伤兵进城,再给城外提供一些清水,应该不难。再多,可能就需要没藏野里来拍板了。
夜长欢一口气说了许多,又在心中暗自揣度了半响,没藏丹珠都没有反应,大多数时候,都盯着远处出神,偶尔转眼过来轻飘飘地瞥夜长欢一眼,也真的算是傲慢到家了。
夜长欢无奈,只有等。曾几何时,她也是拿脸色给别人看的玉京女霸王,却不想,她也有看别人的脸色的一天!
不过也无妨,只要能救城下军队于水火。能屈能伸的公主殿下,才是能让人归心的好主子。
夜长欢将拳头藏于袖中,数着自己的呼吸,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听着远处依稀的哀吟,良久,都等不到没藏丹珠有一丝要接受她这个交易的意思。
就在她以为,天聊死了,进城没戏了,沮丧地转身,正欲下城回营之际,没藏丹珠终于开口,叫住她说话:
“等等,救助几个伤兵,提供几车清水,这倒不难。只是不知道,我的要求,你能做到不?”
“但说无妨。”夜长欢回头转身。只要有希望,她便会尽力。
“于你,其实不难。我前几日看上了一个人,就在你的营中,你把他给我。”没藏丹珠没有了犹豫,提个要求,提得利落干脆,匪气十足。
“给你……是什么意思?”
夜长欢嘴上尚在讲条件,问清楚。其实,心中已经在决定,一个人,换三万兵士的保全,继而是一场战争的胜利,随便她丹珠大小姐看上的谁,是男是女,她都给。
“给我……就是我的人,就是我永乐城的人,就是我永乐城打开城门,给你们提供帮助,你付与我的酬资。你不能再把他要回去。”
“成交!说吧,你看上谁了,可叫得出姓名?”夜长欢爽快应了。她听闻,高地的女城主,多有使唤奴隶的喜好,没藏丹珠兴许是看上哪个乖巧伶俐的了。也是,她从玉京带来的人,岂是这些蛮地粗人可比?
“你的送亲使,裴煊。”
“……”
刹那间,夜长欢僵成了石人,袖中双拳紧握,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她以为,自己是挺身而出,悉心周旋,寻一条出路。却不曾想,不小心划了一个圈,把自己给套了进去,然而,却只能自作自受,束手就擒,无法挣扎,不能动弹。
“成交!他受了重伤,尚在昏迷中,如果能即刻进城,由你来照料,想必会更好。”
她没有多想,也无需多想。几息心念流转,便答应了没藏丹珠这个怪异的索求,并顺水推舟,希望让裴煊能够得到更好的医治与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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