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师。在太师府用完午膳后,文长懿同文太师父女俩在罗汉榻上下着围棋。
文长懿朱唇轻启,低幽道:“爹爹不准备向辅政王坦诚一二吗?”
文太师执墨玉棋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她,眸带诧异,“你是说眷白?”他摇头失笑,“老夫以性命担保,他与前朝绝无任何瓜葛。”说完,轻松落下一子。
文长懿垂眸,“三十二年前,你在郊外偶遇了十五岁的妹夫,见他敏而好学,姿貌过人,便将他收为学生。”文长懿涂着玫红丹蔻的手轻执起白玉棋子,寻思了片刻,方才落下,继续低低道,“妹夫自称孤儿,却是来历不明,左腕上又有烫伤。您与前朝亡帝白栩生交好,此事京中老一辈的多少也听闻过一二,辅政王查到妹夫不过迟早之事,爹爹还不如坦诚了,我们姐妹两个也好想想法子应对。”
文太师连连摇头,指着文长懿笑道:“想太多,想太多!清者自清!”他似浑然不在意,只盯着眼前的棋局,数指探入玛瑙棋罐中,凝神细想,摸索出一子后,迟疑了片刻,沉稳落下,一副专心对弈的模样。
“爹爹难道还存有侥幸之心吗?以为辅政王查到会念及情分瞒而不上报?”文长懿不再落子,定定地看着文太师,“爹爹何必将女儿当成外人,此事是皇后娘娘托女儿前来问询,爹是要让女儿回皇后娘娘‘清者自清’么?”
文太师见文长懿神色如此郑重,这才认真对待了起来,可是也只是淡淡一笑,释然道:“眷白虽然才貌非凡,但确非什么前朝太子,要查,便来查吧。”
“爹,您真的觉得,他们查不到么?”文长懿沉重劝问,见他没有说话,她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开口道,“女儿,一直都知道。”
她还记得,那年仲秋晚,她在窗边的榻上赏月赏得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文太师问酒眷白,“怎么哭了?”
睡榻上的她扭头看二人,酒眷白的声音低得让人几乎听不到,可是当时的夜太过寂静了,她还是听清了,她听见他说——他想妹妹了。
她睡眼惺松,揉了揉眼睛,看见文太师的手紧紧扣在酒眷白肩上,低声道:“此事不可再提,明白吗?”
窗前,那个身穿白衣的清瘦少年低头擦泪,点了点头。
她又迷糊闭眼睡去,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可是梦醒来后,她还记得他站在那个窗口,那个窗口看不见月亮,却是朝对着宫中的方向。长大后,她便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从来不敢说,便连做梦时,也将嘴巴闭得紧紧的,她知道此事一旦透露出去,文府便是前相府的下场!
“女儿那个时候醒了。”文长懿盯着文太师,一字一句道,“您以为我小,便听不懂吗?我当时确实不懂,可是却记住了,后来慢慢地便懂了,越懂,便越不敢说出去。”
文太师沉默良久,终于苦笑道:“你自幼便聪慧玲珑,懂事得长。”
文长懿垂眸惆怅,轻语道:“我便是太懂事了,处处瞻前顾后,事事畏首畏尾。倘若当时愿意任性,想来也和如今大不一样了。”
她自情窦初开起便心悦酒眷白,可是她心有忌讳,斟酌再三,还是选择嫁给了痴心追求她、前途一片光明的夫婿。或许也是她心中清明吧,倘若当时去争,也是争不过的,他待小妹向来不同,分外宠爱。
“懂事些,总是好的。”文太师感慨道,“此事我会去找辅政王坦白。放心,圣上仁孝,你无须多虑。”顿了顿,又道,“你二妹那儿注意说辞,你知她有事总爱闷在心中,让人琢磨不透。”
半晌后,文长懿才道了一句,“女儿知道了。”
他们家三姐妹,爹爹一直最宠爱心思玲珑的小妹,娘在世时,最喜欢的也是从小便懂事的她,而二妹夹在中间,爹娘也疼爱她,却没有最爱,仿佛是被忽视掉的那个。再加上二妹自幼不擅言辞,美貌亦不如她们,三姐妹一旦被人拿来比较,二妹每每是垫底的那个。不曾想,二妹最后却成了大满朝最雍容华贵的女人,母仪天下,与太上皇恩爱多年。
可是有时候她总会觉得,长大后的二妹完美得不真实,她温柔善良,端庄贤淑,却像个假人,笑是假的,脸也像是带着一层面具,仿佛整个人都裹着一层华丽丽的人皮。而她这个姐姐,则隔着一层薄雾在看她,怎么也看不清她温婉笑容下的真容。
棋陷入了死局,父女二人都不再落子。屋内静谧下来后,窗外一个穿着樱粉色长裙的女子猫着身子悄悄离开了,出了长廊,她脚步略显急促,广袖下的双手紧紧绞着帕子,她仔细回忆着刚刚屋内二人的言语,真是……不敢相信!她唇色惨白,没想到外祖和娘竟然这般糊涂!
这夜,文太师去了辅政王府看望酒砂,酒砂的孕事是前不久满了三个月才公布开来的,自她公布后,文太师还没上过门来,此次上门也算是情理之中。
看完酒砂后,文太师和沉曦入了书房,文太师暗问可还有隐蔽之处,沉曦二话不说,带他入了书房秘室,秘室门合上,文太师三言两语便将酒眷白是前朝太子一事说了。
沉曦听后,道:“外祖倒是淡然。”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文太师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一脸的平静,没有丝毫讶异,仿佛早已得知此事,只是等他坦诚。
沉曦顿了顿,“很久,很久之前。”他说这话时眸光悠远,仿佛久到像是上辈子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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