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字拖得老长,拐了几道弯。
寄虹听出弦外之音,按下愠色,“他欠债不还,我此去是为追债。”
船工的笑容便冷了,“你要找煞老大的麻烦,胆够肥呀!”
他猛地一压船身,船头突然下沉,寄虹一个跟头栽进河里,灌进几口水,在船工讥笑声中浮出水面,怒气冲冲,“呸!蛇鼠一窝!”
船工将她的包袱抛进河里,“你要找他的麻烦,先解决自己的麻烦吧!”小船飞快离去。
暮色沉沉压下,寄虹无依无傍地飘在水中央,四下不见一人。她咽下酸楚,挎着包袱往岸边游去,只觉秋夜的河水冰冷难捱。
“霍寄虹!”身后传来遥遥的清朗男声,宛如雪中送炭。
她惊喜回头,一艘悬挂着左“督”右“陶”两只灯笼的官船驶近,青衫男子立于舷边,望着水中且浮且沉的白衣女子,晃碎一河如霜月光。
有诗悄然跃上心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船至近前,他俯身将她拉上甲板。本欲询问是何缘故,见冷风里她微微发抖,便叫她进舱更衣。
寄虹到船舱中解开包袱,发现衣物全都浸湿,便隔着舱门唤他,“我衣衫尽湿,可否劳你上岸买套女子衣装?”
门外严冰和小夏低声商量后道:“此处无村镇,前面不远即是码头,不如你……”声音踌躇渐低。
寄虹以为让她忍耐片刻,便道:“好。”
“……先穿我的衣服吧。”
两人话音同时落下,同时红了脸,闭了口。她听见他在门前默立片刻后,静悄悄走开了,脚步声里透着尴尬。
船到茂城码头时已是深夜,岸上却喧吵如沸,点点火光穿梭来往,伴着呼喝斥骂之声。严冰凝目细看,见举着火把的人布甲长刀,竟是茂城军营中的官兵,正在搜查过往船只。能惊动军队漏夜搜查,定是非同寻常的大案。但他是出公差,乘官船,挂督陶署的灯笼标记身份,想来官兵不会骚扰。
他叫小夏上岸买套女装,自己便到下层舱室和衣小憩。刚阖上眼,上层寄虹的舱室中“咚”地响了一声,像是有人跌倒,他随手敲敲舱顶的木板,“怎么了?”
半晌无人答话。
严冰担心她身子不适,出舱到她门前,提高声音问:“霍寄虹你没事吧?”
这次里头传出嗑嗑巴巴的回答,“没、没、没事。”
冻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严冰欲待再问,船身猛地一晃,几个官兵跳上船头,围拢他的火把在黑夜中分外刺目。
为首的穿着队正的服饰,斜一眼督陶署的灯笼,又见眼前男子气度雍容,料想是衙门里的官,说话便客气几分,“半夜打扰,抱歉得很,卑职是公务在身,奉命搜查要犯沙坤,还请行个方便。”
严冰哼了一声,“你是说我衙门的官船窝藏犯人?”
他态度倨傲,队正倒越发恭敬,“不敢不敢,只是事关重大,不可推托,卑职略看一看便走。”
严冰见他坚持,便不多作口舌之争,推开下层舱门,“那就快些了事。”
队正连声答应,带人四处看过,又来到上层舱门,抬手要推,严冰横臂挡开,“够了,折腾半宿,人困马乏,别耽误我睡觉。”
三拜九叩都过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忽然阻拦不免叫队正心生疑惑,他蛮横地推开严冰,闯进舱中。
不想死寂得能闹鬼的舱中竟有一名女子正襟危坐在床边,帷帐低垂,发髻随意地松散着,身上套件大好几圈的男子长衫,系紧的腰带反凸显出曼妙的身姿。大概被吓着了,她紧张得说不出话。
队正顿住脚步,心想原来船舱藏娇,公干寻欢两不误,怪不得着急睡觉呢。
严冰大步跨入,奇怪地看了莫名缄默的寄虹一眼,两人视线相触的刹那,她动了动唇,虽未出声,但一双眸子里波光浮动,似有千言万语。
短短一眼间,他看见她脸色苍白,脊背僵硬地挺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几乎要扯裂了。
她在害怕。
她望他的那一眼,是求救。
严冰瞬间了悟,沙坤恐怕就在寄虹身后的床帐中。
队正向前走去,她紧抿双唇,身子却止不住微微颤抖,眸中盈盈似欲落泪。
他翻来覆去地权衡利弊,若他不理此事,无论发生何事均可推得一干二净,但沙坤会否对她不利?若出手相助,万一东窗事发,他可能担上共犯之名,重则人头落地。与他毫无干系,何必要惹上这没头没脑的官司?
但她的泪光在眼前挥之不去。
队正已走到她身前,“姑娘……”
寄虹身子忽地一震,溢出一声低呼,声音里满是恐惧。
顷刻间,利弊权衡烟消云散,严冰闪身挡在她面前,把队正拉到角落,“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兄弟都是混公门的,我行过你方便,你也卖我个方便如何?”偷偷把银票塞到他手中。
队正看看严冰欲盖弥彰的眼神,再看看姑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衣裳,感觉那密不透风的帷帐里肯定是一床春色。人家的fēng_liú韵事本来也不干他的事,他乐得卖个人情,把银票揣进怀里,大声说:“都查过了,并无要犯,这便走了。”冲严冰挤挤眼,“好生歇息。”
严冰心领神会地假笑。站在门口,目送官兵上岸,火光远远瞧不见了,又等待片刻,周遭彻底安静下来,他闩上舱门,转过身,已是一副冷峻神情。
“阁下何必跟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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