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朝廷从各地征调的救济粮终于上了路,压在谢瑜心头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地。
同日,暴风雨终于停歇,大半个月未见阳光的锦州,迎来第一缕温暖。洪水开始退去,露出满目疮痍的大地,农田被毁,房屋倒塌,残垣断壁,好不凄凉。
不少农户人家的祖坟被大水冲毁,尸骨无存。后辈子弟跪在空荡荡的坟冢前,不禁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先人死后不能入土为安,对于子孙后辈来说,实为大不孝。
古人迷信,认为但凡有天灾,均是*所为。每逢此时,一般皇帝会下罪己诏,然后登台祭天,祷告上苍,必勤政爱民,坚决杜绝骄奢淫逸现象。
但那是对别人,景帝李元昊却是个牛人,他坚持认为不是自己的错,当庭把龙案拍的啪啪作响,厉声责问满朝文武大臣,你们说这到底是谁的错!
往日的朝廷大佬,文魁武首,如今都低着头,垂着眼,谁也不敢说些什么。
这能怪谁?
我等若是有这等惊天动地,移山填海之能,也不用站在这儿听训了,早就登台羽化升仙去也。
当然,这话心里在想想可以,却决不能说出来,除非是想找死。
可这替罪羊还得出,否则,不足以平息民间舆论。
最后经过一番密切讨论,文臣武将两方的顶级大佬们达成交易,武将们在边军粮饷上作出让步,由文官集团出一个人来顶缸。
好巧不巧的,这个人被选定为谢文昌。原因有二,其一谢参政主督粮田赋税,职责所在;其二他有宁国公府的背景,罚也不会多重,顶多是不痛不痒的罚俸思过。
闻弦歌知雅意在,坐到这个程度自然要猜到皇帝要什么,主要是让景帝有个台阶下就好,至于是谁无所谓。
四月二十五,救济粮越过大半个王朝到达锦州,同时到来的还有三道诏令。
锦州布政使贺州与押送的官员交接好粮食,便迅速下发至各受灾县屯,相邻两州亦是如此。
一等给灾民发完口粮,就要开始宣诏令了。
第一道诏令是赏,朝廷十分厚道,打算以全价三倍买下谢瑜和苏氏兄弟所献的粮食,赐谢瑜黄金百两,绸五匹,绢五匹,并赞其为国为民,堪当年轻士子之楷模,同赞苏氏兄弟为义商。
有奖就有罚,第二道则是罚。
景帝斥责谢文昌主督粮田不利,特罚俸一年,思过三月。碍于宁国公,这个惩罚算是不轻不重,却十分丢人。让病情刚有些起色的谢参政眼睛一翻,又躺回床上,父亲病重,大郎谢珏身为嫡子自当侍奉汤药于床前,连县学也告了假,二郎谢珉却整日出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谢文信已于两日前,离开锦州回到盛京,临走之前,仅与一人谢瑜道别。叔侄二人把酒言欢,约定待谢三郎到盛京时,定要再聚首。
第三道诏令是宣李烨与李熠回朝,详述灾情,虽然收到了贺州的折子,但景帝还是想要听儿子们亲口讲讲。
四月二十六清晨,李烨单手持缰,策马驻于锦州城门口,望着前来送行的谢瑜,黑眸如墨,神情专注,他背向着朝阳,整个人如一柄长枪凌空而立,带着无边的霸气与凌厉。
“孤在盛京等着谢卿。”
“卑下遵命,愿殿下一路安好。”
谢瑜望着挥鞭离开的骑士们,直至马蹄卷起的烟尘远去,他才微微勾唇,如修竹净直,霁月无双。
五月初一,距盛京千里之外的锦州城,一身青色儒衫,头戴平定四方巾的谢瑜站在城门口,同家人话别。
苏氏拉着谢瑜的手,似有说不完的话,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静静的望着儿子,眼中的晶莹似要溢出,却终究没有掉下泪来,她又牵起要与兄长同行的谢璇,不断地抚摸着谢四郎的脑袋,动作温柔而慈爱。
倒是站在旁边大丫鬟腊梅哭的最厉害,早就成了一个泪人,她是苏氏的陪嫁丫鬟,当初自愿跟着谢瑜一家从谢府搬出。看着两个自己从小照顾大的少爷,即将离家远行,腊梅顾不得尊卑礼仪,直拽着谢瑜的衣袖,泣不成声,哭得直打嗝。
“少爷……要……要好好照顾……自己,小少爷……也要……”
谢三郎笑意温柔,轻拍着腊梅的手,告诉她自己全都记下了,不要担心。谢四郎没说话,却也在点头。
一旁的苏氏兄弟也在道别,苏长河留在锦州打理生意,此次声名远播,又得朝廷嘉许,不少商人趋之若鹜,抢着来和苏氏兄弟做生意,苏大老爷也来信称赞他们兄弟二人做得好。
苏落日年轻敢闯敢拼,比起稳重的苏长河更适合跟着谢瑜去盛京,经此一回,苏氏兄弟真正为表弟马首是瞻,死心塌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临上车前,在人来人往的锦州城门口,谢瑜拉着谢璇一起双膝跪地,兄弟二人向苏氏连磕三个响头,谢三郎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儿不孝,娘尚在,本不应远游,但男儿志在四方,请娘许儿远行!”
“大善!”苏氏由丫鬟腊梅扶着,尽管双手早已攥紧,却仍旧坚持微笑道,“为娘这一生最大的错处,便是嫁给谢文昌,可娘不后悔,有儿如此,夫复何求!我儿必成大器!他日若衣锦荣归,为娘即使在九泉之下,也必能含笑!”
谢瑜起身,与谢璇登车而上,苏落日在前赶车,三人乘着小小的马车一直消失在地平线下。
苏氏久久伫立在城门口,直到此时,她才让泪水肆意流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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