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昌猛然倒退几步,脸涨得紫红,却一个字也蹦不出。
他终于开始后悔,是啊,好好的人刚参加完策论大比,你就给打成残废,这不明摆着你要和皇帝的祖宗对着干吗?
早知道就该憋两天火,图什么一时快意!
此时,谢文昌仿佛已经忘记,谢三郎也是自己亲生的,并不是大街上随便捡来的小猫小狗。
面对咄咄逼人的谢瑜,还有脸色冷若冰霜的兄弟,谢文昌骑虎难下。
一旁的谢珏发现情况不对,心中一凛,万一剧本没有朝他预想的方向走,那他岂不白费苦心!
与父亲谢文昌一样,大郎谢珏对策论大比和锦州布政使大人亦抱有轻蔑之心,故不甚关注,直到今日午时,才由跑回县学的同窗口中得知谢瑜参比之事。
谢珏当即冷笑,谢瑜这个小畜生,竟然去参加了策论大比!简直天赐良机!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于是,他赶紧从县学离开,回家坐等谢文昌。一个时辰后,谢参政独自一人回府,时机正好。
等父亲一进门,谢珏就迎上去,装作一副为父着想,为父分忧的样子。他费尽心机劝说谢文昌,先给谢瑜冠上忤逆的帽子,又言谢三郎丝毫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让谢文昌认为家主威严受到威胁。
更兼着承宣布政使司上下均知,谢参政有多么蔑视策论大比,而谢瑜跑去参加,那就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谢文昌把脸看的比命重要,性格又刚愎自用,平生最见不得别人违抗他。
所以,等谢瑜一迈进大门,便被谢文昌吼到正厅,当面喝斥让人跪下,接着又请出家法,连问都不问,直接开始鞭笞惩罚。
本来一切顺利,谢珏眼看着谢三郎就要命陨。
谁成想,竟然让这小畜生抓住空隙,反将一军!
谢珏恨得牙痒,好不容易有此良机,却不能将对方置于死地,他寝食难安。
他才是嫡子!才是谢府的希望!
区区一庶子,低贱如蝼蚁!
往日里,谢珏看庶弟们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块恶心地脏物,若不是还有些利用价值,这些人连为他提鞋都不配,又有什么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可谢三郎的成长已超出他的预料,留着必后患无穷!
绝不行!谢珏一甩袖袍,快步凑到谢文昌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谢瑜冷眼旁观,看着这对父子如何狼狈为奸,残害至亲。
片刻之后,谢文昌眉眼舒展,不再焦躁,看向谢三郎时难得带了笑容,可那目光里根本找不到一丝父爱,“瑜儿,你大哥替你求情,为父也不好再责罚你,但家法不可废,你去祠堂跪满十日便可!”
话落,谢文信脸色一变,十日,整整十日!让一个身受重伤的单薄少年去祠堂跪满十日,即使谢瑜命大不死,出来也一定是个残废!
心肠何其歹毒!
虎毒尚不食子,他谢文昌简直qín_shòu不如!
身为长兄,谢珏你还有良心吗?!
谢文信刚要愤怒出声,便被谢三郎以眼神制止。
他欠叔父已经很多了,多到他一辈子都可能还不清,再为了自己跟谢文昌交恶,他实在于心不安。
“瑜,拜谢父亲仁慈!”
谢瑜双膝跪地,向谢文昌磕头下拜,郑重而认真。
从此,你我再无父子情谊。
然后他打着哆嗦起身,不顾背上的伤痛,咬着牙走向祠堂。
屋内众人望进谢三郎那双黑色的眼时,均忍不住一颤。
明明是阳春三月,却冷得像腊月里的朔风,直寒到骨子里。
尽管谢珏强作镇定,可那双黑眸里的冰冷仍令他胆寒。
但那又如何,你谢瑜终归是要死的!
从始至终,谢氏父子似乎都认定谢瑜不会取得策论大比的前三甲,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可能殴打了未来的举人,还兴许是个魁首。
想来也说得通,十三岁而已,再厉害能到什么程度?
可世事皆难料,所以说年轻人不能太冲动,想当然着实要不得。
夜晚,清冷的月华洒遍大地,欺霜赛雪。
祠堂门口有数名家丁护卫把守着,连送饭也只是搁在门边。
从进来为止,谢瑜滴水未进,不是他不想吃,而是痛到无法吞咽。
脊背上的伤口仅仅用白布随意缠住,没有大夫来给他换药,现在复又裂开,鲜血浸透绷带,衣料摩擦间感觉火辣辣的疼。
谢瑜趴在蒲团上,双手扣紧蒲团边缘,只觉满目鲜红。
离策论大比放榜,还剩三日。
只要熬过去,他定要好好回报今日所有的参与者。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恩,当携草衔环。
仇,必刻骨铭心。
从今天起,谢瑜不再回避,不再韬光养晦,他将真正的投身于历史的洪流,作为一条游鱼,随波逐流。
与此同时,在谢府院墙南面的一片草丛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墙角的狗洞钻了出去。
他先仔细察看了一番,见周围没人,便撒开腿猛跑,脑袋上的双髻一晃一晃,看方向是往锦州行馆去的。
现下那里,暂住两位皇子,一位翰林学士。
第十四章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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