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带发修行二十二年,终于在南阳王妃三步一跪请求下,还俗归府。
君瑕随着侍女进了揽月斋,只见重重幔帐垂在屋中,徐徐秋风吹拂飘动,隐约可见坐在其后之人的身影。
他从容的行礼,神色如故:“微臣参见长公主。”
“起吧。”长公主柔和低婉地声音在空旷地屋中响起。
侍女轻手轻脚将幔帐撩开,悬挂。
长公主端坐在榻上,抬起眼皮子撩了君瑕一眼,传闻中武帝的心腹大臣,武成王的义子。
清润如水的眼眸落在他的脸上,像是要在他的身上找到一点熟悉的气息。良久,她低垂着眼睑,优雅缓慢地端着茶盏浅抿一口。
不像。
两个人都同样的冷,武成王虽冷酷,气势却刚健似骄阳,威风凛然。而他的冷却是渗透进骨子里的阴寒,不寒而栗。
她缓缓开口:“丞相大人,屋中简陋,你请便。”
君瑕坐在左侧。
“长公主府空旷多年,本宫孤身一人,太过于冷清。”长公主唇角微微上扬,温和的眉眼里透着怀念:“这些年,也只有晋阳常去国寺中看望本宫,听着梵音也不觉孤独。如今回了府,满府安静得本宫心绪寂寥,不知丞相能否宽容一二,放了晋阳?”
“晋阳是一个好孩子,本宫相信她不是狠心的孩子。丞相是通透之人,定然如本宫一般知道她不是凶手。”长公主释放出善意道:“本宫会记住你的恩惠。”
“长公主,此事微臣做不了主,皇上下的旨意,张大人只是奉命行事。”君瑕的目光一直不曾落在她的身上,目视着地面:“若无事,微臣告辞。”
长公主的脸色顿时冷沉下去,见君瑕仍是不为所动,不疾不徐,只是语气却冷了几分:“你这是不答应?”
君瑕向她一拜,表明态度。
长公主看着他这般作态,胸腔里升腾的怒火,瞬间熄灭。良久,她忽然轻叹一声:“罢了,本宫不强人所难。”
面貌,气息,无一处相似。
可他的脾性,却与江凛潇一个样。不愿意的事情,即便是刀悬在头顶,也不会松口。
即使这般又硬又臭的德行,偏生使人无可奈何,又欲罢不能。
君瑕一走。
长公主身边的女官阮芳道:“殿下,您就这般作罢?答应南阳王妃的事情怎么办?”
长公主缓缓抬手,阮芳连忙搀扶着她起身,一头青丝及至脚踝,柔亮如缎。
她端坐在铜镜前看着引以为傲的墨发,轻拢一缕发丝,漫不经心道:“阮芳,本宫不会食言。”
“殿下”
“本宫听闻容煜死在沈家,那沈家女儿与传言中不一样了,商会也筹办得不错,想来是极有主见。”长公主望着晕黄的铜镜里那一张宛如少女的脸,肌肤白皙细腻,根本看不出已经四十,微微扬眉:“这般聪慧的人,本宫想见一见。”
阮芳琢磨不透长公主的心思。
她是想要拿沈若华顶替晋阳?
“你为我梳妆。”长公主的手轻轻抚摸着脸颊,自言自语一般低喃:“江寒月是他的义子,他的话,江寒月不敢不听罢?”
阮芳惊谔地看向长公主,瞬间明白长公主要做什么。
“殿下,武成王早已闭门谢客,您三次请他相见,都被婉拒,这一回”
后面的话,阮芳没有再说,但是意思很明显,结果是一样,肯定被拒绝。
可看见长公主胸有成竹的神情,阮芳一时不知如何劝慰。
“去请沈小姐来做客。”长公主指尖轻轻摩挲着裙摆上凤凰绣纹,笃定道:“他一定会来!”
——
沈若华很意外,没有想到长公主要见她。
她跟在阮芳身后,一步步去往揽月斋。
揽月斋里面收整得十分干净敞亮,陈设华丽不失舒适妥帖。想来长公主不在府中这些年,依旧有人每日打扫。
踏入屋中,她一眼看见侧卧在美人榻上的长公主,正红色凤凰织锦裹身,雪白的肌肤在华美彩锦中脂玉般细润光亮,宛若少女一般,却又不失雍容气度。
沈若华讶异,似乎未曾料到她会如此年轻。
“民女参见长公主。”沈若华窮身一拜,行云流水,并不拘谨。
长公主的目光落在沈若华身上,她穿着绯色纱裙,容颜绝丽,一双凤眸清透澄澈,仿若一泓秋水波光粼粼间折射出一种璀然辉光,明艳照人。
她过份精致妍丽的面容,令长公主微微皱眉,这一张脸没有半点熟悉的痕迹,只有眉宇间的飒然英气有一点相似之外,全都随了另一个女人。
长公主并未理会她,任由她站在屋子中央。
沈若华不明所以,从她变幻莫测的眸光中,隐约觉察到一丝审视。
严苛的,挑剔的。
她甚至从中看到不满。
沈若华心中十分疑惑,并未打破透着诡异气氛的局面。
端详她的面容许久,长公主才徐徐坐起身,瞥一眼她机敏灵动的眼睛,终于开口道:“你可知罪?”
“民女不知所犯何罪。”沈若华不卑不亢。
“罪名?”
长公主冷眼望向她,红唇流露出一丝讥诮,仿佛在讽刺沈若华的不知所谓。只要她想,便没有治不了她的罪名。
沈若华明白长公主是故意刁难她,心道:她和公主八字相克,一个个和她过不去。
心知来者不善,沈若华索性认罪道:“民女冒犯长公主天颜,还望公主宽宏大量,不与民女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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