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嘉平在教室门口站住。大友和于福举都不是好对付的人:一个胆子大、不怕事;一个刁钻、难缠、不讲道理。于嘉平还在犹豫,李主任走过来。
“我还是先和刘书记通个电话吧?”李主任说。
“不,你们还是先回镇上。”于嘉平说,“这儿有我呢。”
“也好……”李主任沉吟,“可是镇里派来接我们的车现在还在路上。”
“你们坐王奎发的车回去。”于嘉平想起落选的王奎发。“你去告诉王奎发一声。”他对于勘吩咐说。
于勘急忙去找王奎发。
因为落选,王奎发圆胖的白脸大概是因为挂着的汗珠沾染了操场和教室里由于人们脚步的踩踏所腾起的灰尘而暗淡无光,这种现象在常年务农的真正的庄稼汉的粗糙的脸上不会出现。他一向精明的大脑也因此变得迟钝,他的眼睛还会看人,但是已经不能与他善于机变的心灵相通,从而表示出什么高深的意义。整洁时新的衣裳也不能为王奎发带来笔直的腰板,他如同在酒店里端菜一样,腰略前躬;他也不再注意抬腿落脚的姿势——王奎发以前走路两边脚尖总爱往外撇,就是所谓的“大外八字”,这种走路的姿势从后影看腿有点罗圈,从前面看又有点像鸭子步;后来他注意到某一部分人走路姿势很好看,迈脚、落脚是那种“小外八字”,就是脚落地前脚尖略向里,假如在雪地里,可以清楚地看见那足迹几乎是前后直的,脚尖既不内扣,也不外撇。——松松垮垮仿佛鸭子步。“着装依旧,丰采不在”,此时的王奎发也说不清自己是因为伤心呢还是气愤,他看现场的任何人都不顺眼,于嘉平在他的心里也忽然变得一文不值,毫无价值。他转身走出教室,也不去寻找于嘉平,在帮他跑票做宣传的几个人的陪伴下神态冷淡,精神恍惚地走向他的汽车。
“奎发叔,这能怨我们吗?你看第一轮投票……”有人说。
“王哥,中午头时候我要你赶快想一下办法,那时我就发现事情有变……”
“怕什么,那娘们也不会干一辈子,咱们还有下回呢。”
“说不定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她也就下来了……”
“呵,指不定还干不上去呢,你们没看见……”
王奎发不置一词,默默打开车门,上了车。等到要关车门时,他才发现有几只手妨碍着他关上车门。顺着几只手往上,他看见几张并不斯文的脸。
“啊,你们?”王奎发一脸的茫然。忽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这次选举不能怨你们没有尽力,还是我事先没有发现问题,及时找到解决的办法。要不,我们怎么也不会败在一个女人手上。虽然落选,你们,我还是要谢谢你们。”
几张脸立时满意起来,笑着,点着头,直起身。
王奎发趁机关上车门。“哼,这些王八羔子!”王奎发愤愤地想,感觉自己的头脑才从睡梦里醒过来。他从茫然不由变得气愤,他跟草帽村所有的人生气,包括那些老人和孩子。“啊,这段日子,我都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呀?我怎么会想到要做这样一个村民没有半点素质、干部之间勾心斗角,风气日益败坏的村子的村长?”他忽然想起老婆劝自己的话,不禁哑然失笑,“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那里那里,如果当初听老婆的话,这些事全都不会发生。她真是有先见之明,她说这些乡下人最不好招惹,全是利己主义者,个人利益高于一切,而且没有见识,他们只相信自己,个个都像犟牛似的,野蛮、愚昧、无知、不讲道理……对,让这个王金凤去和他们打交道吧。今天我败在你手上,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败在这些看起来老实,实际上最难对付的犟牛手上。”
曾经欢喜并向往的突然变得没有一点好处。不难理解这样的问题:当葡萄高挂而自己以为能够吃到时,以为那葡萄很甜;当通过努力也没有摘下一颗葡萄时,在想象里葡萄已经很酸了。这是站在葡萄架下的聪明的狐狸的哲学。
在这次选举中,不管王奎发怎样努力过,也不管王奎发以前怎样,就是选举这天他的打扮已经很让草帽村的村民难以恭维了,而他却能够成为候选人。应该说,为王奎发做宣传的那些人还是有水平的。当五个候选人的名字连同它们所代表的一张张面孔摆到全体草帽村村民面前时,大家惊讶的程度甚至比后来王金凤当选村长还让人吃惊:没有人想到王奎发会得那么多选票!恰恰这时候又出现了一条不利于他的“王奎发砸钱了”的谣言。当一个集体四分五裂,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利润分配不均。可以想见,没有被王奎发的钱“砸到”的人是怎样的气愤。而假如有被“砸到”的,可能也会因为某种原因或者发现自己不是被“砸得”最重。无论如何,那种因惊讶而产生的抵抗情绪连同因谣言而生成的愤慨,在第一轮投票结束第二轮投票还未开始的那段时间,使得王奎发的戏已经唱完了。他的雪糕镇定了因炎热和瞌睡而无精打采的人们,使他们把目光集中到另外几个候选人身上。在第二轮选举中,王奎发得票最少。这使他情绪低落,在选举会场站立不稳,几乎要瘫倒在地的主要原因。在读票现场,他是怀着怎样一颗澎湃跳动的心看着黑板上自己的名字以及下面代表得票多少的“正”字啊。所有心怀希望并且因为过分努力相信希望马上就要实现的人能够理解当时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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