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水汷冷笑,箭羽离手,正中靶心,道:“如何不去?!”
元春反水之后,新帝便被看押在太上皇所住的龙首殿的一处偏殿里,为了避嫌,水汷一次也不曾踏入偏殿,而这次踏入偏殿,便是要了结以往恩怨的,以祭冤死的万千军士的英灵,以及,他那英年早逝的父亲。
新帝一身亲王袍子,腰中束着一条通透的玉带,虽从皇帝的宝座跌落,但到底还留着天家的气派,只是他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再无当年初见的矜贵模样。
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天子,身份下来了,面子却还下不来,他见水汷来了,也不上前去迎,更无摇尾乞怜的丧门之犬模样,只是端坐在轮椅上,专注地描画着放在膝上的一柄洒金团扇。
直到水汷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所有阳光,他才抬起头,上下打量水汷一眼,道:“你来了。”
殿里的人早被肃清,左立跟在水汷身后,递上了腰中的佩剑。
左立的剑,自然是及其锋利的,水汷甚至不需要用多大力气,便能了解了这个害死了他父亲的凶手。
水汷接了剑,道:“你应该庆幸,今天来的人是我。”
新帝笑了笑,脸上一派轻松,道:“我自然是庆幸的。”
然后目光便落在了水汷手里闪着寒光的剑刃上,眼中一暗,随即释然。
若来人是北静太妃,只怕会有数万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他害得她与太子生生相错,又害得北静王青年早丧,让她孕中守寡,见遍了人心的险恶,毁了她世界里所有多彩的颜色,余生只剩黑白,她如何不恨他?
水汷的剑很快,疼痛也只是一刹那,随即便陷入了漫无边际的疲惫。
前尘往事的碎片蜂拥而至,他原以为此生都铭记于心的那张凤目高挑的倾世容颜,彼时却模糊不清了,不断在他脑海重现的,却是那张带着三分哀伤的温润面孔。
不!应该不是这样。
新帝努力地回想着,却想起了初见时那个女子的粲然一笑,而到了后来,她低头抚琴时,苦涩悄悄爬满了她的眉梢。
前事如走马灯闪过,新帝终于闭上了眼,道:“朕...负了一个人。”
水汷道:“男儿马革裹尸还,方不堕从军之志,讽刺的是,他们都死在了你这个昏君的手里。”
水汷想起无数个葬身战场的热血男儿,他们家中或有父母要赡养,或有妻小要抚育,他们怀揣报国之志,踏上了一去永不会转的征程。
里面有他熟悉的,不熟悉的,南安王,北静王,永远地沉睡在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大地上。
水汷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冷,缓缓道:“你负了太多人。”
新帝手指摸到膝上的团扇,慢慢地握在手心,像是不甘心,可脸上的面容却又是十分安详,他低声呢喃:“不...我只负了她一人。”
水汷抽回了剑,左立接过,细心地用帕子将剑身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又轻轻地放回了剑鞘。
对于不关于宝钗的事情,水汷从来不够细心,若他足够细心,便能看到剑身接近剑柄的位置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雯”字。
她的世界应该全部是晴空,她的思想也不应该被仇恨所污染,她应该永远都如初见之时,英姿飒爽模样。
杀了新帝之后,水汷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放下,数万将士的英灵,唯有新帝的鲜血才能祭奠。
水汷长吁一口气,低头间便瞧见了新帝手里握着的团扇。
他这种人,也会有珍视之物?
水汷拿起团扇,洒金的扇面上勾画着竹叶萧萧,竹影下,是一个未画完的女子,虽未画完,但从那衣带飘飘的婀娜身姿和青丝与珠络相撞的画面上,也能想象出女子相貌的惊为天人。
水汷扫了一眼,依稀与北静太妃有着几分相似,交给左立,道:“北静太妃死了也不让人安宁。”
左立接过团扇,看了一会儿,缓缓道:“属下觉着,更像王妃的表姐。”
画者虽然无心,可女子指尖动作,更像是抚琴一些,腰间未画完的同心结,左立曾在元春那见过一个同款式的,她终日系在腰间,络子脱色了也不曾换。
而至于被世人冠以“才貌双绝”称呼的北静太妃,却是不会抚琴的,这个秘密,左立很久之前就发现了。
北静太妃名姝与北静王大婚之日,左立曾被指派,去偷听过墙角。
北静王是风雅之人,君子六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夜他抱了珍藏多年的焦尾琴,喝了酒之后脸红红的,笑眼弯弯,说想与名姝合奏一首凤求凰。
那个价值连城的焦尾后来是没有了的,而那夜北静太妃的琴声,不提也罢。
佳人已去,左立也不好意思再说北静太妃空有其名之类的刻薄话,指着团扇上女子腰间的同心结,道:“属下曾见过这个东西。”
水汷一怔,他对这些细小物件从来是不在意的,只是左立这般说,他又重新打量了一下画中女子。
细打量之后,他才发觉女子更像元春。
北静太妃没有这般柔软的腰肢,更没有如此温柔的肩膀,她的背永远挺得笔直,神情永远高高在上。
画者原意是想画北静太妃的,所以画了她最爱的竹子,最爱穿的衣服,最喜欢首饰,但在落笔时,手指却遵循了内心深处的抉择,所以最后成画的是娇柔的腰肢,微微低着的肩膀,这两处的改变,彻底斩断了北静太妃舍我其谁的气势,终于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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