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翻了个白眼:“前几天,我穿着四娘的旧衣裳去给婆婆请安,二伯娘就说,呀,弟妹你也忒小气了,管个家连小娘子的衣裳钱都要克扣!把娘子气得咳了好一阵子呢。”她拿腔作调地学着二房吕氏的声调,竟然学了个差不离。
林氏手上一顿,想起来那天程氏从翠微堂回来,就罚她去佛堂替她念了两个时辰的经书,跪得她膝盖上两个乌青印,现在还没消。她心里那不舒服越来越厉害,收了尺子,没作声,坐回榻上缝衣服。
慈姑掀了帘子进来说:“阮姨娘来了。”
林氏赶紧起身,阮氏弱风扶柳般地进了暖阁,未语先笑,搀着林氏的手道:“恭喜阿林,九娘能得了宰相和夫人的青睐,真是有福气的小娘子。”
林氏心里正有些嘀咕,脸上堆起笑:“什么福气不福气,阿阮找我什么事?”
阮氏的女使将一个包裹放到桌上,打开来笑着说:“我家姨娘说,过几日春衫要送来了,这里有一些四娘的衣裳,才只穿过一回的,都是好料子,昨日就让奴理了出来,九娘不嫌弃的话,日常里穿穿。”
阮氏白了她一眼,笑着说:“就你嘴贫。九娘和四娘最亲近不过的,怎么会嫌弃。”
林氏看着桌上的衣裳,最上头一件蜀绸的粉底杏色玫瑰纹短褙子看着像新衣裳。可她记得去年老夫人生日时,四娘就穿了这件,很出风头。林氏的眼皮子不禁跳了跳,下意识就去看九娘。九娘却坐在榻上小口小口吃着面燕,朝她一笑。林氏的眼皮又跳了跳,她捏了捏袖子里那金镯子,咬了咬牙拿了出来:“阿阮,过几天是四娘的生日,你们一直待九娘这么好,九娘说这个镯子送给四娘作个贺礼,你们可别嫌弃。”
九娘差点没一个倒仰栽在榻上。
阮氏推让了片刻,不情不愿地收起了镯子。
她含着两滴珠泪,蹙起柳眉,握住林氏的手诉衷肠。
“阿林!你和九娘对四娘这么好!我想着四娘今年十岁要留头了,也想给她打个镯子,只是自己体己太少,那镯子实在拿不出手,正怕四娘不开心以为我做姨娘的不把她放在心上。”她拭了拭泪,捏紧了帕子。
阮氏转头朝着榻上还在发呆的九娘说:“九娘啊,你别以为你姨娘求娘子给你少吃一些是对你不好,只有真心待你好的,才宁可不顾自己的名声,都是为了你好。有些人哪,看着什么都由着你,那才是害了你一辈子!”
九娘前世也算见识多,却第一次见到阮氏这样的人。
她前世是青神王氏长房嫡女,也是长房唯一的孩子,父亲王方不顾族里长辈们再三施压,也不肯过继子嗣,直言家产全都留给她。就这样父亲终身不曾纳妾,守着娘亲过了一辈子。
姨娘这类人等,她只见过其他各房里的几个。那些女子,难得见到她一次,也远远地就行礼避开了,从来没打过交道。
后来她和苏瞻成亲十年,苏瞻也没有妾侍通房。可这会儿,九娘不由得暗暗估量着一个姨娘究竟能掀起多少风浪来。
林氏也红了眼圈,刚才心里头的不舒服已经好多了。九娘看着两个姨娘互诉衷肠,只能咳了一声:“慈姑,给我换衣裳吧,我想睡一会。”
阮氏赶紧起身了几句关心九娘的话,携了林氏的手一起走了。
慈姑捧来面盆给九娘净面洗手,取出一件半旧的藕色山茶花白边长褙子给她换上。将洗得干干净的八方碗拿出来给九娘。
九娘叹了口气,爬上床去,从白釉剔花枕边搬出一个长条松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很旧,但穿着很干净的小衣裳的黄胖,还有几颗琉璃珠子,这是孟九娘那孩子仅有的玩具了。
九娘用帕子将八方碗包裹好,放到那黄胖的边上,拍了拍黄胖:“你们做个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
面燕:寒食节点心的一种。
黄胖:宋代泥偶玩具,类似芭比娃娃。
——好玩又搞笑的分割线——
1、宋朝的称谓可能有些奇葩,历史上宋代称呼父亲的正妻为妈妈,称呼自己的生母(妾侍)为嫡母或娘。考虑到可能会带来读者阅读不适,作者姑妄不那么严谨了,还请考据党别介意。本文架空架空。谢谢。
2、宋朝没有姨娘的称呼,作者瞎扯的,原因是正妻为大娘,妾侍按照入门排行唤作二娘三娘四娘五娘(潘金莲小姐就是五娘)。66666,为了避免和小娘子们的排行搞混,就架空成姨娘了。
3、宋朝的婢女称呼男主人为爹,女主人为娘。本文就不采用了。原因小天使们————不许笑!!!
第5章
过了清明节,朝廷休沐的寒食假期便只剩下两天。今年官家有旨,文武官员无需去衙门歇泊,可在家休务。孟府照往年的规矩恢复了晨昏定省。
早间辰时还差一刻,程氏带着三个小娘子,浩浩荡荡来到翠微堂。
翠微堂是后宅正院,三间小厅后是五间上房,屋顶上铺满绿色琉璃瓦,六枚黄绿相间的垂脊兽头在雨后发亮的屋脊上静静坐着。
几个身穿粉绿窄衫长裙的侍女静立在两边的抄手游廊下。两侧厢房挂着些鹦鹉、画眉等鸟雀。廊下的侍女远远看见肩與过来了,笑着迎了上来:“娘子来了。”
屋里黑漆百鸟朝凤八扇围屏前的乌木罗汉榻上,端坐着孟老太爷的继室梁氏,五十多岁的老夫人保养得好,依然一头乌发,目光明亮,看见她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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