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甜有些酸。她抬起头眯起眼看太阳下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鼻子上是密密的汗,鼻子下是淡黑色的小胡茬,一脸认真,十分沉稳。这个当年和她一起亲手种下桃树的孩子,曾经一脸急着要长大的神情。今日竟然还能见到他,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托魏氏的福能回到此地,真好!
章叔夜,今年该有十八岁了吧,当年才十岁的他背着一岁的弟弟,大雪天里等在慈幼局门口,看见她的牛车来,就跑上来请她收留他弟弟。说他要去虹桥那里的码头卸货,保证以后每个月的八百文月钱都拿回来给她。
她就说慈幼局正好缺一个搬卸石炭的小工,可以包他吃住,但是一个月只能给他七百文钱,问他愿意不愿意留下来做。
这孩子当时愣了一愣就跪下来在雪地里磕了好几个头,脚上还穿着草鞋,鞋头好几个洞,脚上手上脸上耳朵上生了许多冻疮,可他弟弟却被捂得好好的。
章叔宝靠着九娘坐下来,胳膊肘顶顶她却不看她:“哎——你说谁会赢?”
苏昕却凑过来小声说:“当然是陈太初会赢!”章叔宝吸了口气,不服气地要反驳。九娘笑着说:“当然是你哥会赢!”看着章叔宝心满意足地笑了,她啊呜大口朝油桃上啃下去,。
陈太初听见九娘这样说,侧身看了她一眼。看着她眼睛滴溜圆,正一口咬在油桃上,小鼻子都皱了几条细纹,像足了小时候吃东西的神情,又像一只捧着鸡蛋急吼吼下嘴的小老鼠。不由得笑着问她:“九娘你这是吃了叔宝的油桃嘴软吗?”
九娘嘴里塞着桃肉,举起油桃朝他俩挥了挥手,也不禁笑了起来。
章叔夜和陈太初各自退开三步,行了礼,才拔剑出鞘,将剑鞘扔给树下观战的这群人。
六娘捏着帕子,眼睛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出了神。她这辈子第一次打人,还是打的姐姐。她的右手还有些发抖,可她不后悔。
陈太初和章叔夜斗了一刻钟还不分上下,阳光下看的人只觉得眼花缭乱。章叔宝忽然开口说:“我哥哥这次跟太尉出征,能平安回来吧?”
九娘转过头,身侧的章叔宝眼睛里含了泪,正倔强地抿着唇看着自己的哥哥。
九娘柔声道:“当然能!”苏昕也听见了,凑过来说:“肯定的!那可是太尉啊!你知道吗?那些蛮夷,听说面涅将军来了,都闻风而逃!那房十三,还比不上蛮夷凶狠呢!”
章叔宝揉了揉眼睛,有点脸红,不做声了,盯着场中两个酣战不休的人影。
这是那个从小抱着哥哥腿在慈幼局里来回走的孩子。这是刚才兴高采烈爬到桃树上摘油桃,调皮地摘下烂了的桃子偷偷砸她头的孩子。这是满心牵挂哥哥安危的孩子。九娘的心软软的,柔声道:“你放心,太尉肯定能带着你哥哥平安归来。他们每个人都会平安归来。”她伸出手,想摸摸章叔宝的头。章叔宝赶紧侧过头让开:“哎!你手上有桃子汁呢!”
“叮”一声,陈太初和章叔夜两剑相交,不分上下,相视而笑。收了剑互相行了礼,过来取剑鞘。
章叔宝仰起小脸:“哥!你今天走之前记得再给荣国夫人磕几个头,她肯定能保佑你平安回来!”
六娘如梦初醒,跟着九娘站了起来,看到眼前忽然站了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吓了一跳,蹬蹬要退开来,却撞到了脚下的几个小板凳,人一歪,已经被一样东西托住,却是一把剑鞘。
章叔夜收回剑鞘,朝六娘点头笑道:“小心了。”
他朝众人一拱手,带着弟弟回慈幼局去了。六娘才觉得那人一口白牙晃眼得不行,再一回神,才诧异这位在慈幼局长大的行伍之人如此守礼,不由得多看了那高大的背影一眼。
魏氏从福田院里出来,笑着说:“吃饭啦!”她到了树下,一看多出来两个人,咦了一声。
“你就是王夫人的儿子啊!”魏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苏昉都不比自己儿子逊色,啧啧称赞了好几句。九娘抿了唇很开心,当娘的难免要比一比自家孩子,她看得出魏氏对苏昉的真心称赞。
魏氏又赞苏昕:“你们堂兄妹倒长得这么相像,难得难得。我家的四个亲兄弟反而一人一个样。”
苏昕难得害羞,只笑着没答话,实在太紧张也答不上话。
魏氏看不到四娘,就问六娘:“你四姐去哪里了?”
六娘福了一福:“表叔母,我四姐略有些不舒服,我和九娘就陪她在正屋里用饭可好?”
魏氏问:“可要请林大夫来看一看?”
心病没法看。六娘苦笑道:“多谢表叔母,不用不用。她自幼体弱,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魏氏就问:“那你把九娘借给我一下可好?”
六娘看了看一旁欲言又止的陈太初和一脸坦然的九娘,点了点头:“九娘,你去帮表叔母就是。我去陪四姐。”
“娘——”陈太初不由得紧张起来,自己的娘自己清楚,不理会高门大户之间的人情往来,也不在意世俗规矩,太过随意了些,很容易说出不该说的话。
魏氏笑着应了一声,却不理他,转身牵了九娘朝福田院去。陈太初和六娘面面相觑,带着一脸好奇的苏昕和微微沉思的苏昉,跟着进了福田院。
作者有话要说: 注:
过渡章,引入新的后文重要人物。
我知道,你们有着敏锐的眼神,刨根问底的精神,所以,我就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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