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到底有多恶毒、愚蠢和迟钝,虽然自以为是个好人,但这一辈子曾经伤害过很多人的人生。”
会让很多人吃惊的是,要对别人承认自己的坏,几乎和意识到这一点、接受这一点一样难——每次谈起都是一样的难,虽然李云生已经被视频震撼过一次,不得不真正地面对了一次现实,但要让他再次承认这点,还是颇费了一点时间,而这承认的表示,也是如此的微小,一个眼神,幅度极小的点头,一个含糊不清的嘟囔,饱含怀疑的态度,“这……有啥用啊?”
“作用极大。”刘瑕说,她意识到一切已上正轨,接下来无非是时间问题。“只有真正承认这一点,我们接下来的对话才有意义——现在,我要你回忆一下,你在过去这些年的村居生活中,欺凌过哪些本村、本宗族的亲戚。”
“同族?”李云生的声音大起来,本能的反感跃起,“这不可能,你出去打听一下好了,我李云生名气多好——”
在刘瑕冰冷的目光中,他的声音弱了下来。“同宗同族的,不可能吧……而且我真的再没有欺负咱们同族的,都是一个姓,肯定得互相帮助,背后要被人戳脊梁骨,家里人也不会答应的……”
“长大以后也许不会,但在你的学生年代呢?在你小时候呢?”刘瑕说,“欺凌者永远不会改变,但记忆会被他们粉饰,行为会被正当化,想想看,你在李王不合的大旗下做了多少可怕的事,这样的事,难道你从来也没对同村做过?我对此表示深切的怀疑。”
李云生的对抗意识渐弱,但仍不看刘瑕的脸,他不情愿地陷入深思,表情逐渐发生变化,刘瑕审视着他,她比他更清楚李云生身上正在发生什么变化:李云生被迫一次又一次地面对自己生活中的无知与残酷,意识到自己过去的自我认识都是自我欺骗,并回溯生活中的过往细节,找出自己曾犯的罪,这无异于是一次心理上的自我摧毁,李云生正在毁掉一部分自我,后患会在未来数年内逐渐显露出来。沮丧、忧郁,自我毁灭倾向……他会非常需要心理咨询师的帮助,但她并无意提供。
“有……也有过……”最终,他勉强承认,“但为什么一定要是同族?同村的不行吗?”
“先说同族。”刘瑕打开电脑,“不必按照时间顺序,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你可以开始回忆了。”
“大概……读小学的时候,五叔去广州打工死了,五婶又找了相好,我们就经常去五婶家捣乱,还管五婶儿子叫王八羔子……五婶后来喝农药了,五婶儿子去外地打工,前几年才回来。”
“不记得什么时候了,一次和王村争水,六堂哥去的路上跌到沟里,没赶上,被我们笑话了好几年,还取了外号,为这事打过好几架。我往他们家饭锅里扔了癞蛤蟆,那应该是初中时候的事情了……”
“高中时和王村的人干仗……嗯,我们快出五服的一个小兄弟和王村那边也有亲,他和王志清的叔叔交情不错,帮……帮他说过几次话,我们就连他一起收拾了几次。后来回村以后也不带他玩,族里不知怎么也知道这件事了,那一阵全村都没人和他们家来往——王村人都退学以后,他高中也没法上了,就干脆不上学了,在家帮着学修自行车和小电器,其实他原本成绩还挺好……”
李云生已进入回忆状态,他继续往下说,“后来前几年族里修祠堂,有一家人不想出钱——”
刘瑕的眉毛却抬了起来,她打断李云生,“高中时候的那个——他后来去学修电器了?”
“嗯。”李云生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和李金生关系不错,在高中时也是同学,对吧?”
“对,怎么——”
“他最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大的变故?”
“变故……他最近离婚了,算吗?媳妇去镇上打工,回来嫌他赚得太少……”
#
“……去王村那吃亲戚的喜酒时候听到的,当时就留心了。”
“恨……特别恨,要不是因为他们,我高中肯定不至于学不下去,家里穷,本来上学就吃力,后来成绩一落千丈,家里就不让上了……”
“媳妇要和我离婚,我不怨她,是我没本事,我心里就怨恨云生和金生……”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张局在单面镜后一个劲地叹息,给刘瑕鼓掌——仅仅是几小时的时间,故事里失意的小伙伴,已经被带到了审讯室里,无需任何审讯技巧,坐进来就开始交代,“就这么个丝毫线索都没有的案子,又是一周告破……说真的,刘小姐,这一回必须得收我们送来的锦旗了!”
刘瑕勉强笑笑,并未回答,张局打量她几眼,又疑问地去看连景云,连景云微微摇摇头。
“把调查范围从王村转向李村内部,这个很自然,”他扯开话题,就事论事地问。“但,为什么要限定在同宗族之内?李云生要谈和别姓的冲突时还被你制止……你是坚信凶手不可能是外姓人吗?”
“这是一起典型的受害者报复案件,凶手一定是校园欺凌的受害者,而不是家庭仇杀中的失败者。”刘瑕依然注视着单面镜后侃侃而谈的凶手,几乎是自言自语。“当犯罪模式极为清楚明了时,如果现实和理论不符,那就是现实错了。在现实中,一定有一种环境和校园极为相似的小社区,在其中发生了类似于校园欺凌的事件,才会产生这
喜欢只因暮色难寻请大家收藏:(m.23dus.cc),爱上读书吧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