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代席兰薇说出的话带着恰到好处的生硬,语调一扬,挑起了许氏的怒意:“这可由不得美人娘子不认!娘子的钗子还在马上呢……”
“那原因,就要问你自己了。”席兰薇口型缓了下来,清和便缓了语速,说得一字一顿,“你若不想毁我容貌我干什么刺你的马?你若……不句句污我与越辽王殿下不清不白,我为什么容不下你?”
席兰薇言罢俯身一拜:“陛下,自臣妾入宫之始,对臣妾品性如何的议论已然太多。臣妾本无所谓,只觉陛下不在意便是——但是陛下,同样的话从宫人口中、和从越辽王侧妃口中说出是不一样的。她当着臣妾的面都敢这般,私底下与命妇们还不知有怎样的议论。她传与旁的命妇、命妇传与朝臣,臣妾日后如何自处?”
连霍祁都难免心中一紧。乍听之下有些荒唐,可许许多多的事便是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最终难堵悠悠众口。她在前朝后宫的名声毁了,若有朝一日再有点什么错处,只需是个可大可小的错处便足矣。自会有人将这些传言全扯出来——彼时已传得人尽皆知,就不再仅仅是“传言”了。
再进一步。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想动席家的人许是不多,但也总有。若这样的事传下去,就像是在席家身上撕开一个口子,会发展到哪一步根本无法料及。
如若这般算来,她容不下许氏实在在情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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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难断家务事。霍祁这当皇帝的一向自认在断“家务事”时还算果决,这回却当真难拿主意了。一边是亲兄弟,另一边……
偏是兰薇。
“此事……”霍祁一喟,伸手扶了席兰薇起身,手指将她一缕在骑马时散乱到耳侧的长发捋到耳后,仍思量着该如何是好。放下手时,席兰薇的玉指却搭了进来,带着微微的凉意在他手心上写着。
皇帝静下心来一字字认完,继而露出愕意,下意识地扫了许氏一眼,继而便是不由分说地冷峻口吻,“到此为止。侧妃若伤了,朕差御医去。”
“陛下……”许氏大为怔然,席兰薇可是实实在在地让她摔了,竟就这么简单地了事?
连秋白清和也俱是觉得意外,皇帝就是再宠席兰薇,如此决断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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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一并往回走,清和心下不安,看看秋白,秋白又看看席兰薇,二人互一动嘴,一齐在席兰薇身后一伸手。
秋白是拳,清和是剪刀。
于是清和咬了咬牙,观察着面色冷如寒冰的席兰薇,问得小心翼翼:“娘子,您方才……跟陛下说什么了?”
席兰薇脚下一停,唇畔勾起的笑容有点让人发冷:“我告诉陛下,许氏在见我也要去赛马后,换了鞭子,我赌那鞭子是比寻常的狠些的。”
都不是头一回骑马的人,席兰薇当然看得出许氏骑的马身上留下的鞭痕重得可怕,那根本不是女子的力道能留下的——就算是她急着要赢加倍使了力也不足以。
“敢换那东西抽我,她根本就是存心要毁我容貌的,亏得她有脸跟我说不是有意。”席兰薇清冷而笑,长甲紧扣掌心带来的疼痛都不足以抑制这种冷意,“还敢在陛下跟前搬弄是非不承认,她就该死!”
席兰薇一壁说着,一壁心下起了疑惑,不知许霏若哪里来的勇气毁她容貌——她不会搭上自己的前程来毁她,毕竟二人一个在宫中、一个在王府,那么,许霏若是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毁了她,自己也能照旧活得逍遥?
竟有如此背景?上一世她一直不知道?
席兰薇越想越觉得荒谬,思绪一转,注意力投在前面不远的二人的对话上。
霍祯仍揽着许氏,语中带笑:“多谢楚大人搭救,大人为何在此?”
楚宣衔笑拱手:“臣有事禀,听闻陛下在马场便寻来了。到时恰见侧妃与鸢美人赛马,见情状有意就赶了过去……”
一个问得随意一个答得从容,不知情的旁人只会觉得这是寻常闲谈。席兰薇却分明听出,这一问一答根本就是说给前面的皇帝听的。
毕竟,楚宣的到场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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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头去,席兰薇眺向方才出事的地方。黑暗中,有宫人伏在那已死的马边查看。
是宫正司的人,他们自会查明白那马鞭有问题没有、然后禀给皇帝。许氏,没这么容易过这关。
微微松下一口气,廊亭已在眼前,金碧辉煌的很是亮眼。席兰薇抿起笑容,行至皇帝身边一福,檀口轻启:“马上颠簸,臣妾去更衣梳妆。”
☆、49棋局
退到了马场边的宫室中,宫娥取了干净的衣裙来为她换上,又将珠钗首饰一一取下重梳发髻。很快便已准备妥当,席兰薇对镜瞧了一瞧,仪容整齐,心下却还是乱着。
秋白与清和互递了个眼色,抬手示意旁的宫人们退下,自己也一福身往外退去,轻轻阖上房门,让席兰薇静上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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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许氏还会如何,也不知霍祯会如何表态——照理来说,皇帝未直接责罚许氏是顾念兄弟情面,但这种时候,便更需要霍祯自己“料理”好府中之事了。
一壁调整好心绪一壁缓下一口气,觉得随着那口气吁出来,浑身的力气都抽去了大半似的。
对于前世的种种怨恨,她竭力抑制了这么久,可还是抑不住。
初重生时,她那么笃定地告诉自己,重活一世就别在意前世如何,反正那么多事都尚未发生,只要这一世能活得好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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