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述平没事人一样的活着。有时候,都有点没心没肺了。只有像姜银芬这样的人知道,方述平这是装的。
但这又有什么影响呢?学生以学为主。方述平学习一如既往地优异。而且,学校其他的事,他还是积极参与。譬如,毛·泽·东思想文娱宣传队,仍然如火如荼地开展着,方述平仍然在这一支文娱宣传队里,他有时候担任主角,有时候去乐池里拉二胡伴奏。天知道这小子二胡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但方述平似乎就成了这个宣传队的灵魂人物,没有了他方述平,这支宣传队还真的什么也算不上。
这时候的方述平,刚刚满十二岁。
心里却长了草一样,疯狂而执着,却又脆弱得不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他实在是有点怕了。
当方述平年过届半百时,已经成为一个中年男人的时候,也就是说,他这时候已经是有名的方芥舟的时候,他仍然记着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时光。
也是在这样的时候,他碰上了一生铭记的女孩子:成秋芸。
在第一次遇上成秋芸时,他便知道了,完了,这下完了,这下,他再也不会忘了这个女孩子了。
尽管,在第一次遇上这个女孩子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她叫成秋芸。
很多年后,方芥舟都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是在十二岁那年发生了初恋的。当然喽,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的记忆力太好的缘故。我们后来知道,方芥舟之所以成功,确实是因为他的记忆力过人的原因。他记得他所走过的路上的所有细节,记得所有跟他有过接触的人与事,记得所有的伤害,也记得所有的爱恋。
但记忆力太好是一件要人命的事情,不但可以要人的命,还有可能要自己的命。这是记忆力好的危害性,也就是说,记性好,绝不仅仅是一个好的品质,因为记性这东西是有可怕的杀伤力的。一般而言,记性好的人往往总是让自己的生命还在过去的那段时空里呆着,出不来,想要走出来,可记性拉住了你,但是你的身子却早就走到了现在,这就叫身不由己。你是毫无办法的。人就是这样,常常会拿自己毫无办法,拿自己的身体,拿自己的记性,都有可能没有办法。记性好的人就这样在过去与现在之间来来往往,莫衷一是,摇摆不定。一点儿主见都没有了。别以为有个好记性是个好事。不是这样的。
方芥舟知道这一点,他相信不是所有人都能记住三十多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初恋。成秋芸也不会。
成秋芸为什么不像方芥舟那样能记着过去呢?方芥秀有时候会感伤地想,三十多年了吧,(不,其实用不了三十年)成秋芸早就忘了他和她第一次是怎样相见的了。
他真的有点感伤。第一次是多么重要。但第一次却往往被人忽略。谁会去关注一个小男孩的一个幼稚的单恋?成秋芸也不会。
第一次,就是在十二岁那一年,离现在整整三十八年了。
那一年方述平从小学升到初中。夏天里,蒲塘学校的思想文艺宣传队到公社进行文艺汇报表演,成秋芸她们草集大队的文娱宣传队也去了。成秋芸是里面的演员。成秋芸在舞台上和几个女学生装扮成六个大嫂在认真地学著作。六大嫂头上扎着方巾,身上穿着绿绸衣、红裤子,脚上蹬着绣花方鞋,腰里还扎着一条牙了边的黑围裙,围裙下角绣了一朵红花。本来是在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可是,她们为了学毛选,堂而皇之地打扮得妖娆不已妩媚丛生,而且嘴里唱着:著作闪金光,哎,闪呀么闪金光……
方述平没有看见著作闪金光,那时候,他看见了成秋芸通身闪着金光,她把他的眼睛灼伤了,他的眼睛疼痛不已。从那以后,成秋芸便开始在他心里永远闪金光闪呀么闪金光,虽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就叫成秋芸。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成秋芸。当然,那一次有很多人第一次见到了成秋芸。他不知道这对其他人是不是很重要。但对他很重要。真的,很重要,而且没有人能够知道重要到什么程度。
第一次见到成秋芸有时候,方述平有如遭到电击,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几分钟。后来他在二胡独奏的时候,手还在颤抖。这一来,那一曲《赛马》便没有能演奏好。在跳弓演奏和拨弦弹奏的两个片段,他演砸了。台下有了一点点骚动。方述平知道,这是二胡的行家们发出来的骚动。只有他们知道,方述平演砸了。蒲塘大队的领队也就是方述平的父亲在下面急得抓耳挠腮,可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本来,蒲塘大队今年不但要在样板戏上再出风头,而且,以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演奏二胡独奏曲《赛马》拿下弦乐比赛的冠军的。上一年,公社所在地的水廓镇出了一个二胡神童,自拉自唱了两首歌曲《南泥湾》和《咱们的领袖》,引起全公社的轰动。蒲塘大队当然不服了,于是让大队二胡拉得最好的剃头匠老连理突击教方述平学习二胡曲《赛马》。方述平的二胡天分其实挺好的,当初,他一拿到二胡的时候,就觉得这种乐器特别适合他,一个上午,他就把《东方红》学会了。老连理高兴得不得了,方德麟也高兴得把小儿子搂在怀里惯了又惯。可现在,爸爸有点傻眼了,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小儿子就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的父亲怎么可以想象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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