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京这才恍然大悟。
京中七夕之夜向来热闹,晚间花灯盈市、彩绸结楼,各式杂耍玩物列之不尽,要想在游人如梭的城东一带据个好位子,倒也该早早去万亭楼订个二层临街的阁子。与寻常百家姓的女郎不同,朝中女官们在七夕之夜不爱在家中焚香列拜以乞巧,倒爱三五成群地约了出街道来逛,七夕之夜算得上是她们彼此间交游亲近的好契机。
孟廷辉前两年在朝中颇受女官们的冷遇,这情况直到她年初被除权知制诰之后才渐渐好了起来。也难怪在朝为官人多有势力之心,风气使然耳。今次孟廷辉被人约了去订阁子赏灯,她眼下人不在禁中倒也是情有可原。
曹京一面想着,一面觉得胸口那股子闷气愈发让人憋屈。
他一向自诩为孟廷辉亲腹之人,可孟廷辉之前具章弹劾徐亭之事却没同他商量过,俨然是一副不想牵扯旁人的态度。现如今徐亭被罢相位,照理应当是孟廷辉“趁胜追击”的好时刻,最好能从皇上那儿为自己一排讨些什么好处,可她却全然不管,仍有心思和人去订什么阁子!
倒显得一门心思在这里左思右想的他像个傻子似的。。。曹京越想越闷,索性一把扔了手中碎纸,负手走出门去。
她自己既然不顾将来之势,他便也不替她罔操这份闲心!
孟廷辉是被沈知礼拉去与一众女官们共度七夕之夜的。
那一晚她当街对沈知礼撒谎,第二日便当廷具章弹劾徐亭,本以为沈知礼心中定会对她有所非议,对她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亲近。谁想没过数日,沈知礼竟真按她上回所说的那样,遇到好玩的事儿便来叫一道去了。
她深知沈知礼是正直且坦荡的,但凡认定的人和事便不会受旁人所影响,相形之下她更觉得有些不安和惭愧,今见沈知礼来叫她与众人一道去赏灯游街,当下想也没想就连忙同意了。
七夕之夜,车马盈市,罗绮满街,楼上雕木彩装栏座,街下红纱碧笼堆灯,一派嚣然。
在万亭楼的临街阁子里喝过酒吃过饭,观着灯笑闹了一场后,一群人又兴冲冲地跑去行街那头看京中最有名的乔影戏,随后还不尽兴,在沈知礼的提议下,又去了近街之处看武戏班子表演角座之技,任闹哄哄的人群在身周挤来挤去,任腹中热酒暖尽浑身血液,出手赏钱之时一个赛一个得大方,转头便互相看着、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到底是年轻女子们。
纵是在朝为官、平日里端肃有加,遇着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闹景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等都玩闹够了,一群人才惜惜不舍地散了去,各回各府。
孟廷辉酒兴冲头,一张脸红扑扑的,不顾孟府小厮驾车来请,只觉这等良夜不该浪费,竟又自个儿跑回先前赏灯之处,站在万亭楼下的街角里,一个人定定地望着远处皇城宣德楼钱被百姓们堆出的那个巨大的鳌灯。
金银翠珠做成的穗子在檐下左右轻晃,发出好听的叮咚声,窜在街上人群笑闹声中,更令她耳边模糊了去。
那个鳌灯是那么大又是那么亮,那么好看又那么耀眼,就像皇城中的那一人,只消见了就放不开眼。
她任性地让小厮去街上再给她买两盅糯米酒来,然后半倚着结彩矮栏,一边望着街上熙攘人群,一边咧着嘴将酒都喝光了。
入朝以来还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放松过,不由自主地就想做些逾距的、无礼的、任性的事儿——反正这街上时没人认得出来她的。
她喝够了糯酒,转头就叫小厮陪她去买彩画儿,心心念念地要逛一圈这街上的新铺子,回府将空荡荡的屋子好生装饰一番。
身上躁热,步子踉跄,没走几步她就忍不住抬手扯开衣领,层层叠叠的阔摆长裙虽是好看,却在此刻成了她前行的累赘,令她烦不胜烦。
正在她纠结于身上衣裙的时候,却冷不丁地撞上了前面的人。
她被撞着头晕眼花,张口想要发难,可抬眼却看见这人——这人——这人长得好像皇上!
灯火阑珊,风过眼睫,吹起一片娉娉婷婷的醉光。
她张口却结舌,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这人。
“孟廷辉。”那人道。
啊——连声音都这么像,且还知道她的名字!
“孟廷辉?”他的身子微倾,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能清楚地看见他一双眼眸的颜色。
她好像受了惊吓似的,右手攥在胸口处,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能找到这儿来?”
满街都是人,各式各样的声音充盈双耳,嗡嗡嗡地让她发晕。
他却只是低眼看着她。连敬谓都忘了用,她是真的醉了。
她定定地回盯着他看,突然扑过去将脸埋进他怀里,借着酒劲口齿不清地道:“我。。。我昨天不是借故不去睿思殿觐见的。。。”
孟府的小厮在后面已然看得吓傻了。当街人潮汹涌,闹腾腾地将这二人甩一隅。
逆着人群吵闹之声,他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腰。
于是她更加肆无忌惮地缠上了他,继续口齿不清道:“你。。。你之前迟迟。。。迟迟不下旨意。。。我怎。。。我怎能私下入觐。。。”
他欲将她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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