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不是好朋友吗,我们也是好朋友,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辛夷扭头:“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阿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郑重道:“因为你父亲是将军,我有了你,你父亲就逃不掉了,一辈子给我行军打战了啦。”
“你想做皇帝?”辛夷惊讶道,在她的世界里,那是坐在云端坐在金銮殿深处,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的神。
“那当然,因为我是皇后唯一的嫡子。”阿燃仰望天幕,稚嫩的面孔上,第一次流露出既茫然,又复杂的神色。
祭拜母亲的那些日子,小辛夷化作阿燃屁股后的尾巴,形影不离,父亲赶回来的那一天母亲下葬,小辛夷在白纸翻:“我恨二娘,我再不要跟她住在一起了,我要跟阿燃。你要不让,我就陪了娘去死!”
坐落在距离皇后正殿不远处的秀容宫,临靠荷池,一蓬古旧槐树,筛下稀稀落落的日光。宫女们微言谨慎,曾经的主宫、也就是顾之期生母华妃早迁到御书房偏殿居住。因此留下很多空房,异常清净,有利于读书习武。
翌日去国子监上课,刚进屋,一个粉团儿般漂亮的小男孩站起来,懒倦的眼眉,递向这边,唇角浮现款款的笑。
“弟,这就是个国子监新收的辛将军的长女吗?”顾之期放肆的将辛夷上下打量一番,新奇的不得了。
“嗯,她父亲在外征战,生母作故,母妃瞧得可怜,向圣上申请暂住宫中。”阿燃一边说,一边细致的整理好隔壁桌的笔具。那时的华妃荣冠六宫,容颜殊丽,仗着膝下长子,在后宫扎根极深,几可比肩皇后。她容貌雍容华丽的仪容,举手投足间,都是辛夷从前未曾见过的美丽,但不知为何,太极端的事物总令人心生害怕不敢直视,没由来,辛夷就有些害怕她高昂如优雅天鹅的脖颈。
何况,曾与母亲是旧交,领着阿燃去参加母亲葬礼的皇后大人,时常一提起她就眉聚忧色。
皇后就在正殿旁安排下一处侧殿,又裁剪来许多漂亮衣物,还说小辛夷可以随便在我家住多久哦。
阿燃扯出躲藏在身后的小丫头,弯起眼眉,像只稚嫩的小狐狸微微笑道,暖玉温柔:“这就是你的位置了,以后陪我们读书吧。”
瞬间辛夷脸上发烫,她把头埋底,手在衣服上捏来捏去,捏来捏去。
细若蚊蝇般嗯了声。
也不知道阿燃听见了没……待意识到这样太没礼貌抬头时,阿燃已经坐到座位上去了。辛夷像失去绳子的猫咪,瞬间有点慌神,急急的跨步过去,道路被人堵住,抬头见顾之期挠着后脑勺笑道:“阿燃自小有寒症,不能太多动弹,你若想抓鱼逮鸟扑蝴蝶什么的,就找我哦,我跟你说,宫中可无聊了——”
辛夷心中像撞了下,耳膜嗡嗡作响,顾之期再说什么,她也请不清晰了,脑海里只来回回荡着一段话。
“阿燃有寒症?”是说救自己,他浑身冷汗,喘息连连,一把自己拉回客房就软身跌倒,日常随从未曾声张,只从容服侍,却也休息了整整一日一夜不敢下床。辛夷如拨云见月,心底涌出心酸、愧疚、感动、伤心,百感交集,她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原来有这样好的人,为了他人而不顾自身安危。她原以为抗住漫天闲话救自己的行为就够伟大了,没想到阿燃还付出了命!辛夷企图绕开挡路的顾之期想走上前去跟阿燃说两句话,不,哪怕是不知道说什么,就站旁墨墨也好,她就是在那时决定以后要听阿燃的话,好好报答他的。
偏在此时,讲台上“咳咳”两声,老学士已走进来。辛夷心神一凛,赶紧坐到阿燃跟他说的位置上。
被忽视的顾之期愣了下,有些赌气的故意把自己的书桌拖得距离辛夷近三尺。磨墨,手臂使劲儿,哗哗的,练过功夫的手指颇有力度准劲,故意将辛夷身上沾了数点梅花。
待辛夷发现时,衣服已毁了。
自小的窘迫生活使得她心细胆小,一想到回去皇后姑姑会不会二娘一样变脸?会不会撵自己出宫?一时又急又气,揉了纸团往顾之期身上砸。
顾之期躲了个空,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老学者停止讲课,脸上皱纹更深,这帮金枝玉叶打不得的说不得,气得藤条霍霍拍桌子,“今天的课文回去抄十遍!”
前方正襟危坐的阿燃微微侧头,微微皱眉。
国子监全乱了,辛夷收回手,张开嘴巴,哇的哭了出来。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的更快,这段时间很快将二娘的不愉快忘得差不多了。宫中没几个小孩子,他们三个很快混成团,上树掏鸟,下水偷鱼,辛夷放风,她常与他们说起宫外的事,惹得男孩子们跃跃欲试,一有机会,诸如大礼节日盛会,就偷溜出去蹭吃蹭喝,京城的夜市里,总有些宫里没有的新鲜玩意儿,在汤圆铺吃宫里没有过的槐花圆子,平民的食物,连馅儿都没有,有着淡淡的槐花香味,却吃得格外开心。
远处,烟花绽放,更吹落,星如雨。
我总以为世界很危险,你很安全;
任何人都可能伤害我,唯独你会保护我。
可有一天,才发现,你很危险,世界没有不安全;
你刺伤了我,全世界不过是冷漠。
后来,又觉得,你没有刺伤我,世界其实也安全,只是自己太危险。
终于,开始懂得,没有危险,没有抵抗。没有依赖,得以安全。
回忆盘根错节,一往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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