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齐抬眼望向身侧的薛策,竟连他也看得目不转睛,周思齐想起他平日一本正经的严厉样子不禁笑出声来,薛策听见笑声方才回过神来,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不敢再看周思齐,更不敢再向那台上再望一眼,同时心内自责连连:国家正内外交困,朝外干辎国虎视眈眈、滋扰不断,兄长也因此戍守边境十年未能返乡;朝内文臣不立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武将不思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士族子弟不以狎妓为耻、反以眠花宿柳为荣。如今,就连太子与自己这自诩国家中兴之希望的人,也在此为青楼女子所惑,薛策念及此处不禁再三扼腕叹息!
悦兮舞毕,刚一步入幕后,众瘦马们便立即围上来道贺:“悦兮姐姐,今日一舞实在是美不胜收!”
“对呀,若说到艳压群芳,姐姐这一出去,恐怕没有人敢再舞了。”
“就是,今日一舞,姐姐的花魁之名恐怕要广播天下了,其他楼的姑娘们哪还敢与姐姐相争了!”
“是呀,听说近日城中来了不少达官贵人和商贾巨子,那楼上的雅间里说不定就有姐姐的贵人呢。”
“对,既有了贵人提携,还怕姐姐的名头与美貌不能显扬天下么?实在是大喜!”
“这青楼艳名博来有何用?不过是更加有辱家门。”众人正兴高采烈地祝贺着,猛然听见悦兮如此言语都不敢再多言。
悦兮见沈珍珠也在人群之中,便问道:“可是紧张?”
“嗯。”
“不必紧张,若是赎你之人你喜欢,那便跟他走;若是你不喜欢,便在这楼中与我相依为命。妈妈如今再不敢忤逆我了,要留下你也并非难事。”
沈珍珠听闻此言心下安定许多,遂由悦兮带着去梳妆。
梳妆完后沈珍珠即在后台等着她出场的次序,她等待良久,终于听见楼里的小厮叫到:“沈氏,快,到你了!”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抬眼挺胸,缓缓步入台前,才看了人群一眼,便不敢再抬头目视前方,只管慢慢坐下,将一管琴箫幽然吹起。她身量尚不足,身上穿着的悦兮的月白纱裙略有些大了,但悦兮为她用丝带将袖子与腰身略作收整,却反而显得她整个人清雅苗条,她头上并无钗环,只在窝堕髻旁簪了一支粉荷,花色虽衬得她肤色白净,但终归还是太寡淡了些。众人又见她只顾自吹自奏,并无意于博得观众的青睐,其容貌与服饰又实在并无出彩之处,便只随意看看。
但在周思齐眼中耳中,却再不闻周遭嘈杂,只余她的身影与那如泣如诉的箫声。他于人声嘈杂中辨认出她所奏之曲乃是《小雅·蓼莪》,所谓“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周思齐听出了她曲中的哀婉凄切,想到她的孤苦无依与自己的不眠之夜,不禁潸然泪下,当即便吩咐包间外的小厮将鸨母找来。
所以沈珍珠一吹奏完即被鸨母引进了周思齐的包间。她正不知所措间,一抬眼竟认出了面前之人可不正是数日前答应为自己寻兄的那位公子?她的脸色不禁当即变得绯红,羞愧万分地叫了一声:“公子?”
“正是在下,我有姑娘兄长的消息,姑娘可愿一听?”
“嗯!”
周思齐立即屏退左右,请她坐下之后向她一一道来:“实不相瞒,姑娘的兄长当年也曾在乡里遍寻姑娘,然终究无果,时年幼又生活困顿,然幸遇一无子客商收养,已于早年间随客商离开义河津,我虽未寻得那客商现在何处,但倘若姑娘的兄长或那客商返乡,我已嘱人务必告知。寻兄之事可从长计议,但如今姑娘深陷泥淖,若姑娘信得过在下,我愿救姑娘脱离风尘。姑娘不必有所顾虑,我并非寻常浮浪子弟,我可与姑娘立字据,虽为姑娘赎身,但赎身之银算我赠与姑娘的,姑娘并不需要委身于我。来日姑娘若寻得兄长,姑娘可自行随兄长生活,我必不会强留。”
沈珍珠听罢此语不禁愕然,她望进周思齐眼中,见他言语恳切,目光坦诚,并无一丝有意欺骗的心虚,以她这些年见惯人事的经验来看,她知他所言非虚,但要决定去留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便说道:“奴家得楼中悦兮姐姐抚养教育,此事尚需与她商议。”
“那我便陪姑娘一同去吧?若她觉得我实非值得托付之人,姑娘可再行推脱。”说完周思齐即拉过沈珍珠往楼下走。
悦兮正在房中休息,忽然听见沈珍珠在门外叫她,她一开门,看见沈珍珠正被一华服少年拉着,少年样貌俊美不凡,气质卓然出众,悦兮不禁在心里赞了一句:“好个美少年!”她又见其服饰虽简洁,但用料精致,所配坠玉虽小巧,但水色极好,身后跟随之人虽尚年轻,但身姿之高大,神情之傲然,使人不敢小觑。她料想必是面前的公子要赎下沈珍珠,如此俊美富贵的公子,若是重情长情,倒真是良配,悦兮遂将二人让进房内。
第四章 皇亲国戚
“公子要赎我义妹?”
“是。”
“敢问为何?”
“敬姑娘不惧世人俗见,感姑娘重情重义,怜姑娘孤苦伶仃,慕姑娘善学多才。若得姑娘相随,必以礼待之,以情感之,以能助之,以爱护之。”
“不是为美色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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