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免得留下身后的遗憾。”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钟树林握着共同生活了半个世纪的老伴儿干枯瘦小的手,说:“山子妈呀,这回我得跟你说实情了,大夫说了,你这次得的是肾衰竭,就是人老了,身体零件不中用了,他们也没有啥妙招儿给修理好,这次,你怕是逃不过去了。”
李春花望着丈夫的脸,半晌,长叹一口气,说:“他爸,作为女人,这辈子活到今天这个份儿上,我值了,就是苦了你这个老家伙,一辈子守着我这么个不中用的女人。”边说边流下两行热泪。
钟树林急忙找毛巾,边为老伴儿擦眼泪边说:“你这老婆子,又在胡说八道,谁说你不中用了?你这辈子伺候我吃伺候我穿,还帮我养大了儿子带大了孙子,有啥对不起我的?”
李春花用枯瘦的手握住老伴儿拿毛巾的手,说:“提起儿子,我早就想好了,临死前得把山子的身世告诉他,他如果有条件,可以去寻一寻他的亲爹妈。”
钟树林笑了,说:“你这老婆子,终于想明白了,这回不怕儿子跑啦?”
李春花也含泪笑了,说:“跑就跑吧,我相信这孩子跑到他亲爹妈那里也不能说咱俩待他不好。就是美惠的事,咱俩做得有些欠妥,不该逼孩子,到最后俩人也没过到一块儿去。”
钟树林说:“这件事你不用自责,我也有责任,总把自己的想法儿强加给孩子,没有尊重他本人的意见。”
第二天上午,李春花说话已经气若游丝了,把儿子钟山叫到面前,断断续续地说:“孩子,妈——对不住你,跟你——隐瞒了一件——天大的事,你——是——我跟你爸——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说完这番话,钟老太太再无力气说话,只剩下喘气了。
钟山见母亲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眼光也一点点黯淡下来,忽然大声哭喊起来:“妈,您醒醒啊,别走啊,您就是我的亲妈呀!”
儿子的哭喊声再也唤不回远去的母亲。这个*之年沿途乞讨的女娃娃,这个由童养媳而变身为*,一生悉心照顾丈夫的女人,这个养大了儿子的善良母亲,这个带大了孙子的慈爱奶奶,道出了她小心翼翼保守了36年其实儿子早在24年前就已经拆穿的秘密后,走完了她74年坎坎坷坷的人生之路。
按照老太太生前的愿望,她的骨灰安葬在柳树屯老家公公婆婆的坟墓旁。
钟老太太出殡那天,是个寒风凛冽滴水成冰的冬日,村头的柳树、杨树、老榆树被老北风吹得发出凄厉的呼号声,送葬的人戴着棉帽子棉手套穿着棉鞋,脸仍然被风吹得通红手脚冻得像猫咬。
送走了李春花,钟树林和钟山父子从柳树屯回到青山,回到了空空荡荡的家中,满眼都是钟老太太用过的物品,慨叹物是人非,又禁不住悲从中来。
钟树林让儿子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香烟,慢慢地揭开家庭历史的面纱,把几十年的尘封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向儿子娓娓道来……
(第三卷完)
☆、第一章 父子交心
【卷首语:名利跌落了,忠恕离去了,好在人世间真情永续。所有的人生际遇都有因才有果,有的可以自己选择,有的则身不由己。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那一轮浩月,见证了人间多少聚散离合,纷纷扰扰。】钟家三居室的住房,原本住着老两口已经显得冷冷清清,如今老太太走了,愈加显得空空荡荡。
老太太卧室的门敞开着,房间里还是那样简洁而干净,仿佛昨天她还在从这扇门出出进进地忙碌着。那张挂在卧室里的老太太年轻时的照片,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穿着掐腰双排扣列宁服,标记了一个人曾经有过的青春岁月,如今已经成了遗照。
钟山与父亲钟树林隔着一只老旧的木茶几,坐在客厅里仅有的两只皮面已经磨损的黑沙发上。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烟蒂已经冒尖儿,客厅里狭小的空间布满了烟雾,如今再也听不到老太太“少抽几口儿吧”的唠叨。
钟树林从自己少年时父亲意外亡故,讲到青年时离家参军,讲到转业后到地方工作,讲到自己的婚姻生活,讲到领养钟山的前后经过,尽可能还原事件的每一个细节,把真实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给养子,填补他对这一段家庭历史的认知空白。
末了,钟树林不无感伤地说:“你要怪就怪罪我吧,别怪你妈向你隐瞒实情,她这一辈子不容易,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门心思就是围着这个家转,为了我,为了你,还有子星。守着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其实她心里也很累的。你很小的时候怕你知道实情跑掉,长大后又怕你知道实情伤心,所以就这么一直瞒着。临走时,才终于鼓起勇气道出了实情。”
钟山又忍不住哭泣起来,说:“爸你别说了,我怎么能怪你们,我也是为人父的人了,你们从小到大对我付出的爱,一丝一毫也不比亲生父母差,甚至比他们对孩子更加溺爱娇宠。其实,我12岁的时候就猜出了自己和小伙伴不一样的身世,我妈房间里的那张照片,哪里有一点肚子里怀着我的迹象呢!我小时候没有说,是因为惧怕,长大后没有问,是怕你们伤心难过。”
儿子的话出乎钟树林意料之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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