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并非不是一种合理的推测,只是有先前贤妃娘娘梦魇的事在前,清未总也忍不住将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和古井里爬出来的邪祟画上等号。
院内一时无人说话,直到入宫的太监路过他们的偏殿,裴之远和荀大义才忍不住拱手道别,急急忙忙推开殿门,在无人注意的档口,跻身于队伍的末端。
于是偏殿中只剩他们二人,又是他们二人。
清未无端叹了口气,说:“自从遇见了你,怪事就是一桩接着一桩。”他并无苛责的意思,只是忽然觉得死而复生并非一件好事。
“我……”司无正欲言又止,抬腿走到门边将门关紧,又绕回清未身边,“我不想你死。”
凄清的月光爬上清未的额角,他愁容满面:“司无正,这世间寻死之人不少,但我绝对不是其中的一个。”
他说:“我还没活够,我还舍不得你。”
司无正眉宇间的忧虑散去不少,拉着清未回屋:“在这儿站着也没用,倒不如早些休息,等他们二鬼回来再说。”
荀大义做事鲁莽,但有裴之远跟随,清未倒真的不算太担心,只是贤妃的事透着古怪,门外的眼睛也离奇得很,让他一时间就抛在脑后直接歇下,也不太可能。
所以清未后半夜辗转难眠,先是想起出现在纸窗上的人影,又是频频回忆起血色的眼眸,当真是被吓住了。
然而一直到早上,宫里都没有传出怪声,倒是他们的偏殿里少了两个小太监,冷清不少,纸人也孤独地飘到屋顶晒太阳。
司无正领了差事,却没有办差的办法,如今也和清未一样困在一角偏殿里,两人一合计,反正来都来了,不如活得自在些,于是遣宫中下人向皇帝讨了棋来下。
日光融融,微风吹过,清未的心渐渐沉静,全身心投入在落下的棋子中,谁料偏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咋咋呼呼地推开,原来是荀大义回来了。
这厉鬼一回来就往清未身边跑,怀里揣着些糕点,一蹦一跳:“还好你们都在。”
司无正捏着棋子问:“你怎么回来了?”
“裴大人让我偷偷回来报个信。”荀大义将糕点放在桌上,“贤妃宫并无异样,请二位大人放心。”
清未和司无正对视一眼。
“什么问题都没有?”他不大相信。
荀大义点头:“我昨夜和裴大人一起进了贤妃的寝殿,掌事的嬷嬷分配我们打扫院子,然后就再没说话了。”
“那你们可有见到贤妃娘娘?”司无正的眉头微微皱起。
“哪儿能啊……我们才第一天当差,连娘娘身边的宫女都没看见。”
司无正将黑色的棋子抛起又接住,棋局的胜负还扑朔迷离,但此时已无人在乎结局。清未好奇地询问荀大义贤妃的宫殿是什么样的。
“和别的宫殿也没什么区别,就是装饰奢华些,到处都是皇上赏赐的东西,殿中的宫人吃穿用度也比旁处好,除此以外我还真没看出贤妃宫中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过贤妃不是一般妃嫔,宫中奢华是自然的。
“裴大人呢,他有没有发现什么?”司无正更在意裴之远的看法。
可惜荀大义说:“裴大人暂时也没有发现。”
清未托着下巴想了想:“会不会昨夜那只眼睛就是贤妃寝殿里的邪祟,它怕我们发现,所以暂时不出来了?”
“有这种可能……”司无正眉头紧锁,“可是能在宫中游荡的邪祟定然不是寻常厉鬼,不会因为被看见就躲起来,而且我忽然有了个新想法。”
司无正说:“会不会这个邪祟的行动时间有限制,比如行动过一次以后就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再现身,而裴之远和荀大义刚好错过了这段时间,所以才觉得没有任何异样。”
“这倒是有可能。”荀大义边吃糕点边点头,“有些厉鬼半夜才能现身的,有些死于大火的厉鬼畏光,有些……”
“行了,行了。”司无正嫌他吵,“你赶快回去,别耽误了正事。”
荀大义连忙咬着糕点往偏殿外小跑。
“你老是和他置气做什么?”清未觉得好笑。
司无正轻哼一声,半晌都没说话,就在他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的时候,这人又继续自顾自地说:“我就是瞧不起他当初选择成为厉鬼的原因。”
“……在我看来,成为替死鬼冤死都怪他自己。”司无正的嗓音低沉了不少,“活着的时候明明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死后吞噬仇人的魂魄能怎么样呢?以前的亲人都死了,这世间所有至亲至爱之人都已离去,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说到最后甚至有些义愤填膺:“就算知道幕后黑手是首辅大人,他一个小厉鬼也无计可施,还不是要靠我们?”
“嫂嫂,我此生最恨这种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
清未没料到随口一句调笑能引起司无正如此沉痛的回答,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荀大义也是可怜……”
“天下可怜的人太多了。”
“能帮一个是一个。”他轻声细语,“他本性不坏。”
司无正叹了几口气,背着手往卧房走了几步,又停住:“罢了,还是眼前的事更重要。”
但是如果他们进不去寝殿,单凭两个鬼魂来回汇报情况,也无法搞清贤妃娘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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