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孤儿寡母的模式,她这模式还带着未婚先孕、无亲无故、任由欺凌的属性。自己今年才五岁,出了门被人提溜起来都挣脱不开,不说绣活,生火做饭都不会,完全没有生存能力可言。
花婶子望着这一点碎米,收敛住心头的诧异,摸了摸杜恒言柔软的小脑袋,“小娘子真乖!”心里感叹,便是她们府上做粗活的小女奴也不会缺这点米吃。
吃晚饭的时候,杜秋容望着自个碗里饱满的米粒,呆楞了许久的眼睛忽地亮了一层光,看了一眼女儿的小碗,很快那道光又寂灭了下去,默默地捞了一些米粒到女儿碗里。
杜恒言无法,只得埋着头吃。
看着杜家母女用完清汤寡水的米粥,花婶子这才回林府,临走嘱咐杜恒言将门关好。
一进林家,花婶子立即去上房找老相公,将杜家的情景仔细地叙述了一遍,这时林承彦已经大约打探出来,住在杜家的小妇人原是杜家的养媳,杜老爷子临走时将养媳改为义女,赐了杜姓,宅子也留给了她。
对于小娘子杜恒言的身份,却众说纷纭。有说是一流落至此的书生之女,有说是怀化将军杜呈砚的,也有的说,是明月镇上不知所踪的苏家赌坊的二掌柜的。
林老爷子觉得第一个传闻是首先排除的。杜秋容既是杜老弟的义女,杜家不可能不为她张目,如若真是哪位考生惹得祸端,也必会为其义女主持婚事才是。可是他在京中多年,见过杜老弟多次,也不曾见他提起。
转首想到杜家儿媳是肃王府的昭城郡主,林老爷子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掐指一算,生于咸宁二年,那一年恰发生了濉城之战。呈砚在这一战中因骁勇善战,由四品忠武将军擢升为从三品归德将军。而咸平元年,呈砚似乎随着杨老将军回京述职过一次。
林老相公沉吟再三,嘱咐花婶子道:“你往后无事可去关照她二人。”
“是,相公!”花婶子领命退下。
林承彦皱着眉道:“阿翁,此处民风蛮夷,未得开化!”
林老爷子笑而不语,让孙儿将《庄子》里头的至乐篇背了一遍。
一提背书,林承彦向来十分端肃,立即站好,吟道:“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者无有哉?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就奚去?奚乐奚恶?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
当天夜里,林承彦正在睡梦中,忽地被小娘子尖利的喊叫声惊醒,倏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仔细一听,像是从隔壁东边杜家传来,林承彦套上鞋,急忙忙地对外间守夜的护卫道:“快去看看!”
他自己去阿翁厢房里,未到门口,便见阿翁也起了身,匆匆地出来,见到提着灯笼过来的孙儿,林老爷子道:“已经让花婶子过去了,你我夜里不便去,门口等着吧!”
正说着,花婶子花婶子气喘吁吁地跑来道:“相公,不好了,杜家娘子夜里割了手腕,流了好些血。”
林老爷子心口一提,急道:“林二骑马快去镇上找大夫!”
一旁的林二应了一声,瞬时跑的没了影,一会便听见外头马的嘶叫声。
林老爷子见花婶子慌得六神无主,皱眉道:“那边目前可有人在?”
花婶子忙点头:“有,有,隔壁的两户娘子也都过去了!”她一想到刚才鲜红的血染红的棉被,便一阵瑟缩,林家向来宽厚,她还不曾见过这般场面。
又想到刚才杜家小娘子镇定的模样,心里又有些汗颜。
一柱香不到,大夫就被林二拎下了马背,急慌慌地进了杜家。
此时杜恒言正拿着布巾按压住杜秋容的手腕,见到大夫来了,紧皱的小眉头一松,忙让开位置给大夫。布巾上头已是一片鲜红。
大夫和林二都微微惊了一下,再不曾见过如此镇定的小娘子。
折腾了大半夜,杜秋容总算是被救了过来,陈大夫叹了一声道:“幸亏杜娘子下手没有再狠上半分!不然老夫也是回天无术啊!”
陈大夫如此说,众人都放了心,各自回去睡了,留了林家的花婶子在照看。
杜恒言一宿没敢合眼,她先前半夜隐隐闻到一股腥甜味,迷迷糊糊地醒来,借着透进来的月光,发现娘亲的右手边一片血红。
今天小小娘入睡前一直神思恍惚,她也只当小小娘今日受了那般屈辱,难免会郁结于心,却不曾想到小小娘会想不开要割腕自杀。
如果自己真的是五岁的小娃儿,怕是今夜小小娘死了,她也得吓死。
杜恒言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抹着小小娘的脸颊,轻声道:“娘,言儿才五岁,你若不在,言儿要怎么活下去呢?”
一滴泪溢在杜秋容的眼角,在淡淡的烛光下映着微弱的光亮。
一旁做着绣活的花婶子甫一听见五岁的女娃说出这般黯然的话心头一痛,放下绣帕,抱着杜恒言柔软的小身子,哄道:“小娘子睡吧,你娘亲不会有事的,奴家在这看着呢!”
杜恒言摇摇头,低声道:“言儿不困!”
也许是杜秋容是她来这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也许是原身体内与杜秋容的母女血缘牵绊,杜恒言十分怕小小娘这一夜真的就死了。
花婶子想起京城的杜府,心头一阵唏嘘,谁能想到杜家还有这样一对食不果腹、遭受欺凌的女眷。
一直到第二天辰时末,杜秋容才缓缓地醒过来,杜恒言熬了一夜,两眼乌青,一听到动静,还是骨碌一下子从脚踏上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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