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亲兵众多,且人人皆配良马,又靠着高昌等地的铁匠改良马鞍和脚蹬,锻造轻便的软锁甲衣。
真金白银,砸出了一只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地雄师。
“锁子甲轻便又坚硬,内衬丝垫。军士穿上之后,既不阻碍行军打仗,又能极大地保护自身,普通刀剑长/枪根本无能为力。”太子如数家珍,一件件地分析。
“马镫被改良,换了轻钢锻造,马鞍也做了改良,前后翘起如同拱桥。如此一来,兵将跨骑在马鞍上,身姿更为固定,不再磨损战马皮肉,更可脚踩马镫将全身的力气置于镫上,不用再担心马镫断裂。”
兵将以腿脚使力,就可释放双手,不再需要紧握缰绳。
而他们有了手,就可以持刀持矛持弓,再加上马匹的速度,战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从西域传来的先进的装备,逐渐成为颉利可汗所向披靡的武器。
“大司马治军甚严,又刚愎自用,自然不会将突厥人做了什么放在眼中。何况大燕农垦为生,骑马之人本就是少数。燕军向来以步兵方阵为重,又怎会花费心力去革新马具?”太子沉吟道。
即便是突厥使臣一年比一年放肆,贡品一年比一年敷衍,大司马却也能靠着自己的积威,替大燕换回边疆十年的安稳。
可是突厥起兵日渐崛起之后,燕军固步自封,妄图靠着已落后数十年的战车和盾牌抵御骑兵,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太子自己是木匠出身,心里比谁都清楚:“…做件木工活,我们雕床雕柜,只用普通的刻刀便已足够。可是若想雕些精细的活计,就须重金托人,自顺州购入西域的薄刃刻刀,物美价廉又极为锋利,雕起来又快又好,十分趁手。”
雕块木头,都是突厥人手里的刻刀好用。
更何况上了战场,两方短兵相接的时候呢?
秦家在顺州定州都有商铺,此次送来的锁子甲和马鞍虽然不多,只够配备太子的亲卫百余人,太子却已经在和张水武的交手中,意识到了装备上的差距。
十年闭关锁国,军队之间的差别已经云泥。
曾经固若金汤的顺州城,不过三日时间就被颉利可汗彻底攻破。
太子此行,从来没有真的打算与突厥交战。
守城,自始至终都是他唯一的目的。
可是他想守城,想革新,想依靠定州代州的富庶金固休养生息提升军力,而贺严寿是陈克令的嫡系,同样刚愎自用不知变通,又怎肯同意太子这般“懦弱”的打法?
“一将死,一将被擒。这等奇耻大辱传回京师,还不知父皇预备如何待我。”太子轻笑,坚定地眼神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可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身上有这七万将士的命,一星半点都疏忽不得。”
寸寸山河梦,昭昭赤子心。
他外有强敌,内有豺狼虎豹环伺,真真是腹背受敌。
泰安听得心酸,忍不住轻轻环住太子的肩膀:“我保护你!”
一个有父有家的人,和一只死了三十年的鬼,在这繁华世间却是一模一样的孤零零。
她感同身受:“你说的,让我相信你。那你也要相信我,也会尽全力保护你。”
可是…她该怎么做呢?泰安放话之后,又犯起了难。
她所知所学,大多来自街头市井那些不入流的话本子。泰安绞尽脑汁,搜尽生平所学,皱着眉头道:“…要么,美人计!上次不是用胡姬,这次…干脆用我罢!”
“我去色/诱贺严寿,你便如诛杀大司马一样把他干掉!这样,七万大军就都归你号召了,如何?”她越说越认真,竟是正儿八经考虑起可行性。
小太子大怒,额前青筋乱跳:“你脑子进水了?一样的招,用在陈继尧那个草包身上还行,如何能对老谋深算的贺严寿使第二次?”
他为了降低贺、张二将的戒心,逼不得已让泰安身姿妖娆地在军中露了数次面,已是心中烈锅烹油般难熬,只觉得处处委屈了她,又怎会舍得让她以身伺敌,去贺严寿那里冒险?
“你再这般胡言乱语,我就拿绳子捆了你,连同《圣祖训》一起送回兴善寺里修行。”他一边恐吓她,一边在心里感慨如今泰安养在他身边吸收血气,身体渐渐由虚转实,倒不如以前纸片一张夹在胸前,走到哪里都不必分开来得方便。
泰安被他喝了一句,自知这主意不怎么灵光,缩了脖子低下头,眼泪虽然没有,但眼眶却有些发红。
太子回过头来,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模样,心里骤然像是乱石滚过一般忐忑,破裂的缝隙中溢出满满柔情。
这是什么样的姑娘啊。他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竟然会为了他的安危,傻乎乎地说出以身伺敌的馊主意,像是半点没意识到自己会失去什么,又要付出些什么。
毫不设防,坦坦荡荡,白纸一样的纯洁,是他天罗地网一般的算计和谋害的生活中,唯一一缕近似透明的金光。
他不相信善良的时候,只须看看她。他不相信真情的时候,也只须想想她。
是不是堕身入魔,从此偏执又冷漠,仿佛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而维系他这丝善念的,只剩下她待他的满腔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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