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急冲冲快步走了进来。柳彦杰真怕他将门楣上的彩色玻璃震下来。
“我听说他在你这里!”周景着急地说,“人呢?”
“楼下的包间。”柳彦杰慢悠悠地回答。
周景立刻就要下楼,柳彦杰叫住他:“你下去干什么?你不能找他。他和日本人在一起。”
“我担心他。”周景说得坦诚。
“我已经让阿冠多关照他,阿冠这人比较机灵。赌场是我的,白三爷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让他在我这里出事。”柳彦杰说。他让周景坐到沙发上。
周景犹豫片刻,坐上沙发。他从柳彦杰递来的烟盒里抽了一支烟,陈琦立刻上前替他点上火。柳彦杰向陈琦挥手,陈琦识趣地退出房间。
“你怎么知道他到我这里来了?”柳彦杰问。
“他出门前,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一听他要到赌场,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周景狠狠地吸了口烟说。
“什么事?”
“最近他被叫伊藤的日本人盯上了。”
周景的说法,在柳彦杰的意料之中。他又问:“是什么事被盯上?”
周景望着柳彦杰,半晌才说:“他也不是样样事情都会和我说。我只知道,这日本人已经盯了他有段时间。他似乎在找箱子。”
“日本人怎么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在白三爷手里?”柳彦杰问。
“其实他们并不确定东西是不是在白三爷手里。如果确定,他们早就对白三爷动手了,”周景说,“但是就怕他们恼羞成怒,照样对凌桀不利。”周景将没有吸完的烟拧灭在烟缸中,站起身说:“不行,我还是要下去看看。”
“你看看可以,但绝不能进包间。白凌桀是聪明人,他会有办法对付日本人。你要是冲动行
28、第十八章全 ...
事,容易坏他的事,”柳彦杰用食指往烟缸里轻轻弹去烟灰,“我让陈琦陪你在楼下巡视赌场。”说完,柳彦杰向门口唤陈琦吩咐他做事。
一会儿,陈琦拿来一套男招待的西装制服。周景利索地将它换好。最后他把出警时的手枪别在腰间。打理完自己,周景对柳彦杰说:“谢谢了,柳老板。”
柳彦杰目送他们离开三楼休息室。当踢跶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于走道与楼梯间后,柳彦杰重新开起洋酒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举起酒杯,透过它琥珀色的液体,看到了挂在对面白墙上的一个木质十字架。
不知道现在为白凌桀祷告还有没有用,柳彦杰想。
凑合在休息室里吃了晚饭,柳彦杰慢步走到窗边。窗外夜暮四合,雪被踩得稀烂,已不如之前能映出光亮。电线杆上的灯泡倒是明亮,远近交错就像串起的铃铛。柳彦杰想到柳晨曦房里的那盏象牙色蝴蝶灯,他一定又在灯下写信了。
白三爷和伊藤从包间出来时已近十点。柳彦杰下楼去接。白三爷没有赢钱,他是刻意的。周景看到他很高兴,装作男招待殷勤地替他披上大衣,又帮他到外面叫车。伊藤始终阴沉着脸,没有多说话。柳彦杰第一次看到赢了钱脸色还那么难看的人。
银岭门楣上的霓虹灯不停闪烁,迎宾女郎向他们微笑。伊藤与白三爷的汽车一前一后停在门口。伊藤让白三爷先上车。白三爷客气了一番,最终和保镖先驾车离去。他的车一走,后面紧跟一辆黑色福特。柳彦杰认出那是周景。
伊藤上车前,对柳彦杰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柳老板和白先生的关系不错。”
柳彦杰被他说得心里不安。伊藤一走,他便让陈琦叫了老胡去开车。车轮在路上始终打滑,一路只能慢吞吞地开。
到贝当路口时,路灯突然灭了。“怎么回事?”柳彦杰问。
“公董局说电不够用,贝当路夜里十点起要拉电。”陈琦说。
柳彦杰想起是有那么回事,又问:“家里蜡烛买了没有?”
“前几日都备好了。”
柳彦杰点头。
汽车开着两束刺眼的远光灯在黑夜中前行。柳彦杰第一次觉得贝当路原来是那么狭长,又带着一股凄凉萧条的味道。不远处的街沿上有团亮光,那光一抽一抽,仿佛随时要断气。是有人在烧锡伯。他想让老胡绕开走,车却已经从锡伯旁开过,风将那些晦气的焦黑纸片带起,落在车窗的夹缝里。
回到红屋。原本每个夜晚都会亮起的门灯,此时没有支撑地犹如两只失明的大眼静默着。柳彦杰的心情愈加黯然。走进玄关,大厅里有微弱的烛光,柳晨曦坐在沙发上,腿上盖了一条暗红的毛毯。他在看书。柳晨曦抬眼温柔地望向他时,柳彦杰感到也似乎没有那么暗淡了。看见柳彦杰从门口走来,柳晨曦道:“你回来了,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不用了。不是叫你不要等,累了就先睡,”柳彦杰注意到,壁炉里的火也已经灭了,“冷不冷?”
柳晨曦摇了摇头。
大厅里的电话响,柳彦杰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周景的声音:“柳老板,白三爷让我打个电话给你,说他那边收购的大米明天就能送到上海,请你的车过去接应一下。”
“等一下,”柳彦杰对一旁的柳晨曦说,“明天我会派车将白三爷联络好的大米送到你联系的米行。车上有陈琦,明天你也要过去。”柳晨曦点头。
柳彦杰回了周景,接着又问,“他到家了?”
“他准备睡了。”周景说。柳彦杰听到周景身边有说话声。
“白凌桀没有回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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