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声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顺着他的搀扶去拉缰绳,手触到绳子的瞬间略微怔了一下,随即几乎是下意识地往不远处的棚屋看了一眼。
那目光极其短暂,仿佛是极不经意间一瞥一样,然后他转过了脸,对短工颔首笑了一笑:“不用了,帮我把那儿的半血马牵过来吧。在家练习的时候习惯了,唯恐纯血马太烈,不好控制。”
“不会不会!这些马都是驯化过的,您大可以……”短工说到一半,随即住了口退下去,“您稍等。”
顾家在江南就有专门的校场,骑s,he是顾侯膝下四个男孩必须学的,只是没有京北这么优越的自然环境,今天难得有机会在宾客前显摆,顾谨自然要打头阵,率先要过松树林,冲着后面招呼道:“父亲!快过来!”
顾侯随口应了一声,却不急着驱马,拆开□□的枪管,把弹夹和枪膛展示给旁边的少年:“看,就这么填,家里的靶场没有配□□吧?不会也没事,我一会叫人给你拿弩,这儿的弓也不赖,我试过……”
他仔细地给顾声演示那个进口新式瞄准具的用法,顾声勒着马垂下眼睫,晨光从松林穿出落在他细白的脖颈上,注视着枪管的眸光看上去深浅莫测。
顾侯把□□塞给顾声,顾声握住硬木的枪托,不自觉颤了一下。顾侯素来喜欢这个书生气重的小儿子,逗弄他道:“嘿,怕了?”
顾谨等了一会儿,停下来转头去看,就见这么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顾侯喜欢他那个庶出的小儿子,不仅顾家三兄弟,连常在一起读过书的表兄弟都看得出来。
他们都觉得是顾侯一辈子没有女儿,不曾儿女双全,也算是有一点遗憾,那小儿子生得又格外j-i,ng细标致,性子安静柔和,一看也不像干大事业的人,生在富贵人家是命好,多半被宠着当女儿养的。
只有顾谨知道不是,而这种危机感时时伴随着他的成长轨迹,他的另外两个弟弟都基本抱定了日后分家产的不思进取的心愿,不足为惧,而顾言不同。
尽管顾侯从没有任何表态,也没有透露过真正的想法,但顾谨就是感觉到了,顾侯对他弟弟顾言的喜欢,是真心把他往接班人的方向培养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顾谨也说不上来。
也许是某一天他去找顾言,看到他书房的桌子上,赫然放着和他一样的课本和练习册。
那是前两年的事情了,大概不到十岁的顾言站在书房门口,目光十分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走过来合上书,说,随便翻着玩的。
顾谨一直没忘他当时的眼神,他那个弟弟是从小长得周正,看人眼眸含水温柔文静,而他直觉地顾言当时一定看明白了他的心思,因为后来他再去,那些书就都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你有心,上位者也有意扶持你,没有比这个更可怕、更威胁地位的事情,就算对方是一个歌女生的孩子,照样不能掉以轻心。
唯一庆幸的是他比顾言大很多,六岁的差距足够了。
尽管你看,像今天,是顾谨的生日,父亲为他举办这一场野猎,所有人的目光就汇聚在他这个少当家身上,而当他英姿勃发之时,他的父亲却陪在他的小儿子身边,一板一眼地教他换弹。
而顾声看起来相当漫不经心——他一贯如此,在靶场也一样,总是尽力完成任务就结束了,很是敷衍。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呆在他的房间里看书听唱片。
果真是像个女孩似的,不是吗?
“……不,”顾声缓缓摩挲了一下冰冷的枪管,轻轻抬起眼来望着顾侯,“父亲。大哥叫您呢,今天是大哥的生日,您平日忙,日后大哥到外边上学也见不到几面,我自己一会自己过去。”
他的语气平静而温和,就像马场边呼啸而过的疾风里注入一丝春风一般。
顾侯没说什么,三少顾行驱马过来问候,顾侯叹了口气,按了按顾声的肩,应了一声踱过去。
顾声垂下眼睫,将弹夹和瞄准具重新装好,顾行迎着他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停了一秒,又凑到他耳边,拇指稍稍摩擦了一下那片被日光照得暖起来的皮肤,低声说:“新式瞄准具?你抬抬头,看见山上时不时亮一下的点没有?那就是我和大哥给你准备的玩意儿,军用的。你再敢乱来,就该被原地待命的狙击手一枪爆头了。”
“咔嗒”一声,顾声合上了枪托,顾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警惕道:“你干什么?乖,你乖乖地跟着我们,别搞事,听见没?”
“没事。”顾声说,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有点……”
他话音未落,远处柴草点燃的烟雾腾起,只听一声吆喝,几头野鹿飞驰而下,猛然撞入猎手们的视野!
“大哥!走着!”
“承让了!驾!——”
最前排的几人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一时蹄声纷乱,烟尘四起。
各家小辈和一些前来凑趣的陪客紧随其后,每人间距四至六长,以包抄之势裹挟而去,只听“砰”一声响,顾谨打响围猎第一枪!
——时近冬日,即便是在以野生品种多且活泼闻名的析城山走猎,蹲等几个小时才能见到一只鹿一只麂子的事也稀松平常,但津州江老爷子做寿以之为野趣,绝不是为了在天寒地坼的远郊冻上几个小时的。猎场主一早派人进山打探,把鹿、野猪、獾子等等轰下来,以供这群老爷少爷们逐猎取乐。
那山上四处升腾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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