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看别人不觉得,只是不知为什么,这种名字放在顾声身上就让江承觉得无端地不舒服。
顾声似乎对有机会跟侯、尚两位须生泰斗搭戏十分高兴,自打进了化妆间就拉着闭目养神抽大烟的侯培贵对戏,江承在后台来回转悠了两圈,也没跟人搭上话,他那么大尊佛摆在那旮沓反倒让跟包和检场的束手束脚,想了想还是钻出来回到了内棚的茶座上。
化妆间烟雾缭绕,戏装散乱地铺在大红坐箱上,顾声拿着本子咿呀地唱,罢了问侯老先生:“您听这样如何?腔比刚才要圆上一些。”
侯培贵仰在椅子里眯缝着眼,好半天把肺里的烟气往外一吐,慢慢悠悠地问他:“你真要唱这个?这戏底子太凄凉,放在这时候冯老爷同意吗?”
顾声一顿,笑起来:“冯先生钦点的新戏,备着大轴戏之后返场。”
“哦?”侯培贵挑起眼皮瞧他一眼,似是有点从大烟的劲头里缓过来了,“冯老爷这是有意捧你哪?”
顾声未答言,外头的锣鼓声一气地紧了,经励科的匆匆撩了幔布往里招呼:“快快快!老爷们哎!第一出《五帘洞》都等着您们哪!哎哟大爷哟!您的脸咋还没勾上呢?”
侯培贵不耐地朝那跑腿的挥挥手,里头一串配戏的演员赶紧整治了容装要登台,第一出没有顾声的戏,他便退到一边给人让路,人群鱼贯而出之际侯培贵已经收拾停当了,大步流星地踱过去,忽然在顾声肩上按了一按。
顾声转头去看他,侯培贵朝他凝神望了望,转身上台去了。
大锣“锵”的一声,震得整片屋顶都好似晃了几晃,一阵疾步踏过,鼓点紧随其上,外头的看客陡然爆发出掀顶似的喝彩声!
顾声定了定神,突然说道:“人都上台去了,出来吧。”
像是应着他这一声似的,墙头开的小窗窸窸窣窣一阵响,一个人影紧接着跳了下来,就地一滚,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坐箱上边。
“哦哟……嘶……”青年似是无暇顾及他遭受重创的屁股,拧着腰看向了顾声,“你可以随时联络江续,我们计划三点动手,目标是蘅州中南总军府!”
“……我们的人已经全都安排好了,除了遇到伏击几乎全军覆没的112旅,116旅、218旅总指挥即日十二时到达沪上,627师、五十四师原地待命,在场的还有蘅州原高级参谋、江南保密局特工等五人。”
陈荣俯身掖在江承耳边飞快地汇报,又补充道:“冯征办这个堂会应该只是想压他江南那个死对头一头而已,况且已经两天过去了……”
“哎,”江承目不旁视地盯着戏台上昳丽婀娜的人影,仿佛只是在评价台上的戏子身段样貌似的,漫不经心道,“给我派人盯好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是!”陈荣短促地应了一声,刚要再说什么,江承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带头叫了声:“好!”
掌声一时成雷,周遭的大佬们不得不跟着起立,礼炮随着喝彩声排山倒海般响起,飞扬的纸花和彩带落了满座。台上的戏子向四方连连欠身鞠躬,走下台来一一谢座儿。
陈荣见状收腿立正,在江承的座后边站得笔挺。江承等了好一会儿,林兰芝、袁妙香一行都前来谢过了,却迟迟不见顾声的影子。
江承不悦:“他怎么不来?”
刚走到跟前的林兰芝听见,忙解释道:“少帅勿怪。是顾老板下头还有一出大轴戏,就先下去收拾容装了——”
“呜呜”……
李玉琴话音未落,只听台侧二胡声起,座上嘈杂纷乱的走动逐渐平静,内宾俱吃了一惊,纷纷抬眼望向了台上。
戏台上彩灯并未大亮,幕布缓缓拉开,台上依稀是一桌二椅的经典摆设,随着鼓声渐熄,二胡悠然一拉,就听主演一段真嗓念白——
“朔风浮土燎原起。众生路、未觉苦,梦断枕戈关越里。当年明月,边声叠嶂,匹马胡笛泣。 寒声夜雨销罗绮,珠玉故园暗香尽,羁旅不闻登临意。浮生一梦,松涛万仞,楼高休独倚。”
低沉的鼓点犹如千骑战马沉沉喘息,梦里铁马冰河,雄追夷敌百万,战场风沙又起,午夜梦回,冽冽寒意缓缓卷过心头之际,凄声重现,再登高远眺,却是故园不复,山河望断!
演员真嗓的腔比寻常旦角所唱的略低,咬字沉郁却清晰利落,念白句句指向分明,听得在场的主宾心里悚然一惊!
《青玉案·国殇》。
这是那一折由江续主创、顾声配曲的同名连台本戏《青玉案》开篇词,顾声亲填,林彤校正,全篇六十七言,以极为j-i,ng要的笔调概括了正台戏的基本内容,堪称字字含泪,词词泣血。
戏文内容则是一个虚构的历史演义,讲述一个于乱世沦落的镇国将军,午夜登楼,回忆当年匹马封侯驱除匈奴的往事,曾经故国万般风光,而一夕间珠玉绫罗尽毁,朱颜辞镜,山河破碎,家国沦亡,将军身老异乡,愁肠百结,一声慨叹犹思复国的故事。
细细追索,里面借古讽今的意味几乎是纤毫毕露地往外渗。
江承骤然凝神,屏息往台上望去。
他在过去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仅凭想要更加接近那个青年人的一腔热血,他几乎把顾声常演的折子戏倒背如流,甚至归功于这种全天候的浸 y- in 熏陶中,还培养起了对这种唱作艺术堪称可敬的鉴赏能力。
譬如这个时候。
他破天荒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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