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讶地回头,却看见大滴的泪水从女孩儿的脸色滚落下来:“顾哥哥……怎么办啊……我一直等着……等你回来,你……要走了么?你不管了么?我……”
顾声抬手抹了下她的面颊,低笑着摇了摇头,在莹儿不解的目光里隔着布衫握着她的手转过身,随即抽手用力拍了两下:“各位慢着!在下顾声,有一句话请我鸿新班的师兄师弟教习后勤听着:
“即日起由我顾声挑班,取名‘连云社’,鸿新班的故旧若有不愿就此走散的,皆可到我门下,七行七科,顾某不胜欢迎!”
顾声出科挑班的事不日就传遍了津州城。名角儿挑班唱戏本不是件不寻常的事情,而顾声此番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本人此前未曾明确出科,这个班子全是捡着鸿新班倒台之后的破烂强凑起来的,就在这样的情形下,顾声发了声明,要在下月十五号的明月大剧院上一出连台本戏,敬请看官莅临。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顾声疯了。他那班子七行缺了四行,七科只有五人,除了一帮刚开始学唱的半大小子,只有几个原先就不瘟不火的艺人,而近几年迅速在津州□□的新式戏班“华夏戏校”也将在下月十五号的明月大戏院露面,顾声拿什么跟人家争?
“声势造得越大越好,这台戏一定要上。”顾声翻着报纸,拈了块桂花糕尝了尝,“……味道不错。”
莹儿却没有半点被夸赞的喜悦,忧心忡忡地捏着衣角:“可是……可是……”
“什么柳眠私通沈闻昌,什么严德之打戏闹出人命,什么鸿新班败了二十年青白名声,这不是天大的广告么,我这还没说什么,报社就先帮咱们炒起来了。”顾声点着《津报》和《看津州》的版面,垂着眼想了一会儿,没听见莹儿搭话,抬起眼看着她笑,“……你担心什么?我在呢!”
我在呢。
莹儿怔了一下,对上顾声眼里盈盈的笑。
顾声极少这么笃定,笃定里甚至带着恣肆的轻狂和倨傲。他给人的印象向来都是疏离谦和的,好像从来没有特别高兴或是特别得意的时候。以至于让人忘了,他卸了妆的脸上原来也可以有这么生动而明媚的、少年似的神情。
带着一种没来由的安定,迅速抚平了莹儿忧惧畏缩的心绪。
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的,欣喜也好惊讶也好,而突如其来的拍门声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一瞬间柔和下来的心境。
一个粗布短打的帮工破门而入,四下一望,惊慌失措地对顾声喊道:“顾老板!梅香——梅香被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都不短哈……讲真改了好久,因为一些细节没想清楚,一直卡着tvt
小可(弱)怜(j-i)作者遁去攒存稿了(跪)
第15章 蚀骨
15.
周围的景色缓缓后退,被洋楼遮住的胡同泛起s-hi冷的风,破落的院门像豁口般露出来,墙上糊的纸被经过的风反复吹起打在砖面上,天色好像一下暗下来了,y-in沉潮s-hi的水汽包裹着昏暗的巷道,漆黑的门洞一口吞进了外来的行人。
顾声拢了拢领口,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点心盒,墙上被风吹起的白色纸带一下刮到了他眼前,“新津口”三个宋体字猛地跳跃了一下。
四周静得出奇,竟没有往日西家姨东家婶保留曲目似的骂战,好像连锅碗瓢盆的声响都一并歇了,空气里弥漫着陌生的腥气,风吹得租界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唰唰地响,送来隐约而模糊的啜泣声。
顾声下了车,用力一推门。
不料门却是虚掩着的,这哐当一声动静,里头的人都抬起头来看他。
关姨,二婶,院子里上了年纪的妇人都在院里坐着,剥豆角,像寻常那样。唯一不同的是,她们说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个度,不细听,却像是不知所措的呜咽。
顾声心里猛地一沉。
没人说话,他突然侧头往旁边的门上一看,上面用那白底黑字的封条划了个大叉。“新津口”的字样漆黑而醒目,就像他在路上看见的一样。
关姨哇地一声哭叫了出来,妇人尖利的嗓门像是索命的鬼似的响了起来。
“顾声啊!梅香死得惨哪!不是人啊!那当兵的不是人哪!什么人都杀呀!孩子,孩子都不放过啊!!”
她的调门太高,凄厉的嗓音像针扎似的锤进顾声的耳朵,几乎逼得他后退了半步。
“不是人啊……不是人啊!”
妇人的哭叫一声声响起来,和着周围六七个女人的叹息,低矮的屋檐像是一瞬间压到了头顶,沉沉得悬在半空。
不祥的预感在彻底坐实的边缘,顾声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什么?”
女人们皱着眉说起了经过:“玲儿捡烟头捡到洋鬼子的地盘上去了,冲撞了大人物,——你说能怪谁呢,一早告诉那地儿不要去。一刺刀就给捅穿了,那血哟,啧啧,滋出来这么长的一道……”
“梅香不知怎么就听说了,哭天抢地地找上门说理去,日本人哪里听她的!就给一块拖走了。人……人前两天刚从河里被捞上来,衣服都烂了。渔夫看着太惨了,才没收钱把人捞起来……也没钱送葬,现在还在后院臭着呢……”
“造孽啊!造孽……”
“啪”!
点心盒掉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突兀的声响一时吓住了伸冤的妇人,抬头看去,顾声的脸上血色尽失,几乎是哆嗦着问:“人呢?”
他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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