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声不知道孟青在上海都做些什么,安危如何。可他当初既然答应了杜氏,就该知道这不是一件说说好听的差事。
他明知随时都可能为之丧命,可还是坚持要留下来,傅玉声知道自己应该敬重他,可时至今日,他还是忍不住要恨他。
他简直害怕,害怕哪一日醒来,会听到孟青身死,被送会东台安葬的消息。
那时候他会怎么样呢?
他不知道,这种事情他简直都不敢想,一想起来,就浑身发冷。
第315章
他辗转到达香港之后,整个人就突然闲了下来。陆少棋得到消息,派人来联系过他几次,他每次都盛情款待,无论是出钱出力,一点也不犹豫。那个时候已经几度有谣言说日本人要攻打粤东,陆少棋同那些下级军官没什么话可说,无论做什么,总带着一种屈尊纡贵的态度,他又是个强硬的主战派,大家都觉得日本人不会跟英国人作对,出兵攻占东南沿海,可他偏偏主张修建工事,所言所行,总是很惹人非议的。
陆少棋自己也很心知肚明,往往在来信里长篇大论的和他抱怨,后来索性说,驻地的军官通通都被他得罪遍了。
傅玉声不免替他着急,长长的写了回信,劝他国难当头,实在不可意气用事,又劝他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还应循序渐进。
到了香港,许多事情就方便了许多。先是看报纸方便了许多,汉奸报,还有重庆的报纸,香港都订得到,拿在手边随便翻翻,消息简直太多,每日都纷沓而至。
许多的事情,他当时都没有觉出异常来,仿佛被黑布蒙住了双眼,后来回想之后,实在是悔恨不已。
到了十月份,日本人就从水路登陆大亚湾,战事发展得很快,军队猝不及防,省主席和广州市长全都弃城逃跑,广州轻而易举的落入敌人之手,变成了沦陷之城。
他与陆少棋的联络断断续续,只知道日本一步步的进犯蚕食,局势很是不妙。详细的情形,陆少棋也不肯同他说多。
他到了香港之后,还收到了玉庭的信。才知道原来当初在上海的时候玉庭和同学一道离家出走,原本想要参军,却遭拒绝,又想到大学内迁的启事,就辗转到了长沙。不想临时大学真的成了临时大学,因为日军步步紧逼,所以师生们不得已又转移到了云南。
有些师生乘坐火车轮船,辗转香港越南,然后再到云南。他和许多同学们一起步行数月,才终于走到昆明。
傅玉庭还是个少年,自小就和他亲密,从重庆那里得到他在香港的地址之后,就从云南给他写信。信里写得都是少年的愁烦心事,写自己这样躲在后方,不去上阵杀敌,简直百无一用;又写信问他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参军?
傅玉庭才十六岁,傅玉声怎么肯让他冒这样的风险,愁得夜不能寐,一封一封的长信给他写,劝他量力而行,要他先好读书再考虑报效国家。
日本战机时常的飞至昆明进行轰炸,傅玉庭随着师生一起“跑空袭”,有时候在防空洞里就给他写信,寄到香港的信纸上仿佛都有一层灰迹。他说的话,傅玉庭总算是听进分外的高涨,成绩也是异常的好,给他的信里,总有几分骄傲,可到底难掩心中的焦灼。
蓝衣社在上海活动得也很厉害,许多汉奸都被暗杀了。那个时候,这种死法是很不体面的。留在上海租界的人,但凡手里有些钞票,不至于流落街头做难民的,生活都是舒适的,只是名声却千万不能坏了。有头有脸,又爱惜羽毛的人,都是不肯替日本人做事,至少不肯光明正大的出来做,生怕坏了声誉,也是怕蓝衣社。
沦陷区的上海,日本人不允许任何抗日活动,可蓝衣社还是要杀人。出来替日本人做事的人都分外的怕死,不过汉奸总是杀不完的,报纸上也经常会有这样那样的死讯,哪怕是闭门谢客,没什么头衔的人,若是当街横死,也就有了一点汉奸的嫌疑,大家的言辞也会变得分外的暧昧,于是所有的人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当做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不知道孟青和蓝衣社有没有牵扯,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应该没有关系。那时候每次打开报纸时,总是提心吊胆。
人的生死就仿佛是轻飘飘的柳絮,不知会被风吹向哪里。他对这样的情形简直厌恶之极,每天都象困兽一样在公寓里走来走去,看了报纸就写信,一封信总是写得很长,有些寄出去了,去了云南,去了重庆,去了上海;有些写完就收了起来,有时会撕掉,有时撕了一半,却又收了起来,放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傅玉声是在报纸上看到何应敏死讯的。那是次年夏天的事,报纸上说他坐着汽车出门,下车的时候被人拿枪打死,还配有照片一张,照片上的人穿着西服,倒在地上,身旁是一摊黑迹,应当是血。暗地里有人说他投靠了日本人,拿了日本人的好处,要在维新政府里做事。
傅玉声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何应敏虽然圆滑世故,但这种事情还是不会做的,他想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结果好几张报纸上都写了这样的消息,他仍是不肯相信,又辗转的找人打听,才知道何应敏的死讯竟然是真的。
何太太畏于流言和压力,也不敢办丧事,将灵停在何公馆里,她和何应敏膝下没有儿女,出了这种事情,她一个人就有些呆呆的,精神也坏了很多。他焦虑得厉害,四处托人,想要还何应敏一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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