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练武察觉不出。梁徵略微担心谢欢睡得如何。倘若被梦魇纠缠,倒该将他唤起来说话。
想到此际,他拿了剑起来,剑鞘过去略挑了一分门帘起来,从缝里看。
这缝恰巧正对着谢欢床榻,露着旁边架着的碧纨的窄床床头。
谢欢并没放下床帐。
他原来没有睡。只是靠床上坐着,一时没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徵静默着看他,他看起来并不快活。
意识到他不快活时,梁徵在门上轻轻一击。惊不了入睡的碧纨,,但醒着的这位,一扭头过来就对上了他眼睛。
谢欢脸上忽然展开的笑容,使刚才的静谧里他那愁中身影如同幻觉。
梁徵心头一紧。
谢欢已趿着鞋子下了床来,几步走近,悄声问:“怎么?”
声音细,就靠得近。他人已至屋外,梁徵低头看他,放下剑让门帘回了原位。谢欢半回头看了一眼,春夜尚寒,他这样起来衣着单薄,梁徵自己并不畏寒而一时没想起,这又是要长谈的架势,他想了想要不要缩回去先披了衣服。
“你在担心什么?”梁徵问。
谢欢抬起头来。
“什么?”
“你刚刚……很忧虑。”梁徵说,如实表达刚才的感觉。
谢欢想起青皇并没有直说的,但似乎与自己有关的消息。但这没处向梁徵谈起。
他就只是装作想了想,说:“在想明日若回挽花楼,我要怎么同院中姐姐们说这夜里桃花如何。”
没料到这样答案,梁徵一愣,下意识地问:“你要去看?”
他竟然这样说,谢欢也是顿时哑然,但迅速找回了笑容:“好啊,但你可知道京城最好的桃花在何处?”
“何处?”
“我家后花园。”谢欢显摆一样,往上挑了挑眉毛。
离三更还有一阵子。
“看一眼就回来?”梁徵考虑了时间。
他这是同意了,谢欢用力点头,“妙极。”
原本谢府防备森严,几乎不亚皇宫。但谢欢知晓父亲在悄然搬走府藏珍宝,府中守卫因此分散,这防备就比不得以往。何况谢欢熟知自家府上情况,要潜进去就容易多了。
哪怕被人看见了,谢欢也可推说是自己为了好玩与朋友偷入府内,自家庭院,算不得什么。梁徵心头不惧,这一路就带他带得分外轻松。
梁徵本想夜里花色难见,不想越过院墙,满庭桃花如雪,暗夜中尤为分明。
他从来无意风景,不免都觉一震,谢欢反而自小看得熟了,只是平静望着眼前盛况。
原来不觉已是繁花如潮,春深似海。
梁徵说:“你家果然……”
“这不算能见得我家豪富。就是见得了,也不是什么体面事。”谢欢说,举步往林中走去。
不愿就他家事谈下去,梁徵默然跟上他。
“我幼时曾望生在江湖。”谢欢矮身避开花枝,随口闲聊。
“江湖中一身飘摇,每日生死难料,你锦衣玉食长大,怎会有这样期望?”
“看过传奇戏文,佩服那些个侠客。一身自在,想帮谁就帮谁,想杀谁就杀谁。”谢欢回头看他,仍旧带着笑,“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梁徵跟他穿行花间,并不踏着青石小径,从桃花底下走过,分神辨认着路径,道:“三师兄少时也背这个。”
“幼时想着玩罢了。”谢欢说,停下脚步来,“当不得真。”
很快在林中见到一条清流,沿渠穿行林间。
虽然一步就能跨过,但谢欢只是站在水边。
“天台路迷,问津何处,流水深,花千树。”
他微笑着拂过靠近的树枝,枝上桃花开满,两三瓣摇落下来,飘零入水。
梁徵只当他又是随口吟咏,并不答腔。
“贤弟可知为何常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欢冲他转过来。
梁徵陪他想了想,“花期短,水长流。”
“你倒解风情。”他居然认真来想,谢欢忍了笑,“不错,我想流水其志,奔涌沧海,百花其志,一朝争春。花落虽可同游,彼时却已春意将暮,纵相逢情浓,原来已尽。”
梁徵不明白他想说些什么,就沉默下来。
“春色正盛,讲什么春尽。我果真说不出什么吉祥话来。”谢欢笑着摇头,抱住自己双臂。
“冷?”梁徵搭了他一边肩膀,忽然才意识到夜风尚寒,“你瞧也瞧了,能编出许多话说。回去吧。”
谢欢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梁徵不知道他是不舍眼前花色还是自己家,但不管怎么,他揽了谢欢从花树之上腾空越出时,谢欢没有出声反对。
两肩相靠,果然感觉到谢欢身体冰凉。梁徵就揽他近了些,下巴碰到额头,谢欢似乎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落地时他把谢欢往房里一推,“现在没事了,你赶快休息去。”
谢欢兴致已经起来,不仅不走,还回来搭了他肩膀说:“我看你学那魑杀掌。我对武学一窍不通,烈云不会怕我偷师。”
“胡来。有什么好看?”
“看看他们魔教武功有什么不一样。”
谢欢这么说,梁徵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来,“听说魔教虽然武功精妙,出手如神魔不可挡,但手段也简直不是人之所为。哪里是这样随你谈笑的。”
想想谢欢与魔教出身的烈云相熟,同他说魔教的不是似乎不好,谢欢更不见得听的进去,梁徵没有细谈,到这里就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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