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撑着变成了手肘着地,脸都快贴到地上去了,却是一声不吭地挺受,连求饶的话都没半句,可见是真的后悔——她心下早就软了,丈夫这一劝,也就顺势收蓬,叫道:“阿福。”
陈福左手打累了换右手,六七十鞭下来也累得直喘,终于听得姑奶奶叫停,长长松了一口气。阿衡早疼得迷糊了,也不知打了多少,抬起头道:“一百鞭,打完了?”陈婉贞看他额头和嘴唇都血肉模糊,额上是碰头碰的,嘴唇自然是熬疼不过咬烂的,看着也觉得心疼。何崇赶紧过去扶他起来,搭到旁边敷药。
阿衡不肯出门,抓住门框道:“师姐答应了我,打完了许我给师傅守灵的。”何崇道:“许你许你——这灵堂不是还没布置好吗?我先扶你去上点药,等你师姐布置好了你再来。”阿衡看了师姐一眼,陈婉贞叹了口气,道:“早这么听话,何至于此呢?”
何崇看他脊背上打得青紫斑驳,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还好隔着一层夹袄,没有破皮出血。一边上药一边道:“别怪你师姐——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几天忙着派人各处路口寻你,诸事都是她调派——担心你得很呢!”
(六)结庐而居
阿衡摇摇头道:“我原也该打,不怪师姐——初九登高回来正碰见皇上,我因答应过师傅,就没理他;他却让人拿闷香劫走了我,第二天午后才醒过来,第三天一早我就想回来,可皇上不让!”——他说到这里,想起当时若坚持一下,师傅就绝不至于焦虑至死!趴在床上又哭了起来。
何崇叹了口气,道:“皇上跟我说了——这事谁都想不到,也是阴差阳错!你就别自责了。皇上让我好生照料你——他很惦记你,可是留在这里,又怕你师姐生气,不肯饶你!你先歇一会儿,回头能起身了我派顶轿子送你回去。”
阿衡道:“我要给师傅守灵,不回去了。”何崇道:“你这一身的伤,却又何必?你师姐这几天忙着请医熬药料理家事,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肝火旺得很——连我都骂了好几回了!你留在这里难保不挨她的骂!过两天大哥大嫂回来又是一场是非!还是先回去吧,别叫皇上惦记。”
任他怎么说,阿衡只是不答应,定要留下给师傅守灵!陈婉贞知他心里难受,也就由着他;几日后陈太傅长子陈清一家回来奔丧,陈婉贞夫妇劝着,倒也没为难他。
有礼部派人出钱料理,陈太傅身后自然哀荣无比——请了一百零八位高僧拜大悲忏,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开坛按七做法事。皇甫骏因阿衡不肯回来,借拜祭之名来了两趟,阿衡也不理他。他心头有愧,加封追赠,子孙袭爵,赏赐无数!
好容易熬到四十九日之后起灵发丧,陈清奉母扶棺南归;阿衡却在南城结草庐而居,要为师傅守孝一年。何崇报与皇帝,皇甫骏这可急了,下了朝便来找他。
他来时阿衡正在吃饭,皇甫骏见他只是一碗白米饭就着青菜豆腐,本来人就不壮,这一来比两个月前更瘦了一圈,一身布衣都显得宽大,实在心疼不过,伸臂揽住他道:“阿衡!”
阿衡冷冷推开他,道:“热孝在身,皇上自重!”皇甫骏道:“只听说孝子要守三年!连陈清也没像你这样,你何苦这样刻薄自己?”阿衡淡淡地道:“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情同父子——他老人家在世时我不孝之极,只能事死尽诚,努力完成他老人家心愿。”
皇甫骏道:“太傅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你告诉我,我帮你!”阿衡眼圈一红,心说师傅希望我别再以色事人,能够努力上进,凭自己的本事考中进士——这话又怎么能跟你说?
皇甫骏见他不应,急道:“你说啊——那也是我师傅!”阿衡寒声道:“你还记得那是你师傅?你摸摸良心——你对得起师傅吗?”
皇甫骏脸色惨变,半晌道:“我知道你恨我——师傅是因为我才急得中风而死,还害你挨了师姐一百藤鞭!”说着从袖子里撤出尺半长一根藤条递了给他,道:“你打还我好了。”
阿衡见他藤条都带了来,可见是真的后悔了——想起师傅惨死,他眼圈一红,伸手接过藤条,看着他道:“咱两个第一次见面你就把我扔进豹子坑里,害我受伤——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爱玩爱闹!可玩笑也要分个场合,有个分寸——你一直小错不断,认完错却不改,是因为每次都有人替你承担责任,你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痛定思痛,承担过后果!是不是?”
皇甫骏见他真的接过藤条要打,呆了一呆,却不能不承认他这番话说得很对。阿衡看着他道:“你说实话,这一回你是忘了跟师傅说,还是故意没说?”
皇甫骏没想到他如此了解自己,退了一步,低下头道:“不是忘了,可我也不是故意要害死师傅——我只是觉得他瞒着我藏了你大半年,所以也要藏你几天不告诉他,谁想到会闹成这样?”
阿衡怒道:“这是什么时候?京师让流贼围困半年才刚平定,大家心里本来就不安生,这是开得玩笑的吗?再说师傅六十岁的人,能跟你比吗——师傅为什么不告诉你?朱宁处心积虑地要杀我,师傅跟你翻来覆去地说,你还是百般护着他——师傅不透露我的消息,是怕我再被他害死!你还好意思说?”
皇甫骏自知理亏,忙道:“好好好,我知道做错了,这不是让你打还我吗?”
阿衡道:“我不是为自己打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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