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峋风不拘小节,看着义弟道:“一家人就别多礼了吧?”七爷道:“大哥有什么事吩咐他就快说吧——再过一会儿该关城门了。”
于是顾峋风进入正题,说正有封信要阿衡带给皇上——就是刀兵之后防大疫!陈湘在回来的路上又被一个村的奇怪病症留住,他写了一封信劝朝廷尽快安抚,另开了方子让顾峋风回来配药。
阿衡接过陈湘的信,先就被那一笔潇洒秀逸的字体所吸引,不过信的内容让他的心情立即沉重起来——五月阴雨潮热,很多死于刀兵战乱和病饿致死的人畜尸首腐烂,周围地方便开始出现瘟疫!因为缺医少药而不明不白病死者甚众,搞得各处鬼影憧憧、人心惶惶。
陈湘在信上列举了一些饿殍遍地、病饿致死的惨状,一是劝朝廷赶紧开仓放赈,二是组织发放药材,救死扶伤,遏制瘟疫流行——信中全是为民请命之意,字字锥心泣血,请朝廷速速安排有司开仓济民,解民倒悬。
阿衡看得悚然动容,顾峋风又说起自己的亲身见闻,看阿衡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指着椅子道:“你坐下说话吧。”见他抹一把汗又说没事,皱着眉道:“白天在朝里就站着,晚上回来就歇歇吧,哪儿那么大规矩?坐下吧。”看了义弟一眼,一伸手就将阿衡摁在椅子里。
(廿七)身居要职
顾峋风何等力道?阿衡一下子被他压坐在椅子上,夏天硬木镂花的椅面上软垫也撤了,他那饱受荼毒的屁股给这么大力挤压,疼得一声惨叫,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汗跟着就下来了。
顾峋风吓了一跳,扶住他道:“怎么了?后边有伤?”
七爷本来不想让他知道,如今既然瞒不住,遂道:“他刚挨过打。”
顾峋风从第一次见阿衡就是落于贼手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样子,一直就觉得这孩子自幼离开爹娘在外头历经苦楚,因之心里对他就比对别人多些怜惜,没想到自己才离开几天他又挨了打,见他满脸汗泪交流、痛苦不堪的样子,不由又气又急又心疼,问道:“你打的?”便解开他裤子看伤。
阿衡倒不避他——雒峋亭不善言辞,父子相见时间又短,阿衡心里对这位师叔的感觉有如慈父,如今被他搂在怀里疼惜,在他面前自然也不避讳,顺势伏在他腿上,那眼泪哗啦啦往下直流。
顾峋风看看那青紫斑驳肿得老高的臀腿,再看看案上的竹戒尺,怒道:“这是打了多少?把个孩子打成这样?”
七爷方才被绿烟打断,就后悔一时气急打得重了,更没想到义兄偏偏赶了回来——他也知道义兄没有孩子,拿阿衡当儿子一般,怕他看见不痛快,所以才让绿烟快送阿衡走。哪知道义兄还想赶进城去给他送信,这才不得不让二人相见。可是“一不做,二不休”,打也打完了,如今当着徒儿的面,只好硬着头皮道:“五十多——这还没打完呢。阿衡,你自己说,该不该打?”
阿衡是真怕师父,吓得一哆嗦,赶紧一扶师叔的腿在他脚边跪直了身子,道:“该打,师父教训得对。”
顾峋风心里不痛快,看着他道:“我这才离开几天,你又犯了什么天条了?”
阿衡见师父脸沉得能滴出水来,赶紧把事情复述了一遍,顾峋风见他不住口地认错,越觉得可怜,道:“这事他是有错——不过不能全怪他,主要是皇上没个样子。这孩子刚入阁什么也不懂,夹在中间能怎么着?”
七爷道:“他不懂?他跟了皇上两年,别的不懂,皇上的性子他还不懂?阿衡,我还没顾上问你以后的打算呢——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那篇振动朝野的策论?你是想中了探花当了官人人趋奉就心满意足了呢?还是想把你提出的几项建议逐步执行下去?真正有一番大作为?”
阿衡自小跟着养父读书的目标就是“金榜题名”,后来卖身为奴,更是一心上进,好翻身争一口气——至于金榜题名之后干什么他倒没想过。这阵子与自幼失散的父母家人团聚,外头师生同僚又应酬不断,春风得意之际,压根儿还没顾上想这个问题——如今被师父一点,禁不住愣在当地。
七爷看了义兄一眼,放缓了语气道:“你师叔方才还说,劝农回耕之策颁行下去之后,老百姓垦田热情高涨,一路看到不少因打仗而荒芜的村庄又有了生机,人气渐渐聚集!能抢回今年被耽误的春耕,那明年就不愁了——你在朝身居要职,利国利民的政令一下,比我们在民间忙活有效得多,这也是为什么你师叔一回来先找你的缘故——你怎么能不自谨慎,轻率行事?”
阿衡被师父这一番话点醒,这才想到自己责任重大——入阁为官只是开始而已,自己却稀里糊涂闹出不堪的名声,若非跟皇上有更深一层关系,寻常士子为这个就得断送了前程,说不定青史上更留下污点——越想越觉惭愧后怕,一伸手够着书案上的戒尺,双手举过头顶道:“阿衡知道错了,请师父重重责罚。”
顾峋风实在心疼,一把握住戒尺道:“阿七,他明天还得上朝办事——已经打了几十戒尺,孩子也得了教训了,再打他就起不来了。”
七爷点了点头,道:“师叔给你求情,这顿打我先给你记着——起来吧。”
阿衡跟师叔磕头道了谢,道:“弟子该打,可是错已铸成,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还请师父师叔指点。”
顾峋风道:“这封信一定要赶紧递到皇上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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