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闭阖的眼睑微微动了动。薛垣明白这是躯体无意识的活动,并不是对他话语的回应。
隔着玻璃,他用手掌覆住对方的脸庞,低声自语:“真遗憾。对你来说,这不是一个善意的世界。”
调度官迟采蘩站在运输舰的停机坪前。几十部三到四米高的灰色动力机甲整齐排列成方队,这些是无人驾驶的轻便机型,主要用以在太空中采集能源和样本。在它们旁边,通体雪白的“北极狐号”棱棱鹤立。
忽有香风穿透冰冷的金属气息袅袅袭来,一道白影随之翩然而至。薛垣懒洋洋倚在门框上,指尖微动,一朵玫瑰倏地在掌间绽放。但他并未递给她,而是屈指把它弹飞到一旁。
迟采蘩轻哂:“这把戏你玩了这么多年,也不觉得腻。”她把一个金属环扣在他的左臂上,读取心跳血压。
薛垣转眸望向别处:“我刚才又去看了看,‘他’应该就快好了。”
“……”迟采蘩没做声。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一些彼此心照不宣的东西。
她按掉测量仪上的生理读数,“身体状况正常。去换衣服,准备登机。”
登入驾驶舱后,薛垣花了点时间把自己固定在抗负荷装置里。机甲被发射出去的过程中,他的身体将承受8到的加速度,这些装置能最大程度保护他的脊柱,让他不至于以断成两截的方式悲惨地香消玉殒。
然后检查头盔和防辐射服。真空中遍布着高能粒子射线,这些电离辐射像一把把看不见的利刃,切断人体的dna。
——人类的身体,可真是脆弱的东西。薛垣不无嘲讽地想。
以自然人类的标准来说,他的体质是当之无愧的强者。然而在宇宙的尺度下,亦不过是一只不堪一击的飞蛾。
无暇感慨更多,北极狐号被送入了加速舱。这将是机甲从发射到着陆的全过程中最令驾驶员痛苦的环节。
加速舱是一段长长的通道,与枪|管的构造极为相似。北极狐号充当弹头,底火是二百吨当量的核|弹。
“嘭!”
薛垣觉得后腰仿佛挨了一记火箭飞拳,瞬时加速度足有10个g。机体时速攀升到三万公里,在膛线作用下开始高速旋转,以保持平衡。
不管你是谁,金刚狼也罢钢铁侠也罢,被以步|枪子弹出膛初速十一倍的速度弹射出去,都绝对好受不了。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拼命咬紧牙关,要么被自己的呕吐物窒息。
终于,在把驾驶员折腾死之前,北极狐号脱离了舰艇的人工引力场,开始减速并逐渐停止自旋。
泰山压顶般的重力陡然从身上卸去,五脏六腑回归原位。薛垣长喘一口气,庆幸自己没吃早饭真是英明神武。
“伊万?你死了没?”迟采蘩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
薛垣无奈地翻翻眼睛。这么多年了,这个女人说话还是这么不讨喜。
“哎哟,哎哟我靠!我的腰椎间盘疼死了,我要申报工伤!”
她对他的打滚卖萌完全不予理会:“你最好动作快一点,辐射在增强。”
薛垣看一眼面板,265毫希/小时。人体一次性接受的辐射量超过四百毫希就会致伤,他必须在一个半小时内完成任务——搜索旅行者1号太空探测器。
自1977年升空以来,一百多年间,旅行者1号飞越了将近七百亿公里。
它的钚电池早在2025年就停止了工作,联邦舰队打算追上它之后暂时回收,换上新电池后再重新放入太空。
然而还没来得及回收,它突然神秘失踪了。监控数据显示,今天凌晨它飞到这附近某个区域时,瞬间失去了全部信号,就像凭空蒸发了似的。
因为舰队前方有一颗周期性彗星正在经过,技术人员猜测,它或许是撞毁在了那里。薛垣此次的任务就是登陆这颗彗星,进行搜索。
机体很快顺利进入彗星同步轨道,开启了巡航模式。推进器发射出两根长长的钢缆,直钻入彗核深处。北极狐号像一只雪白的风筝,“飘扬”在彗星上空的太阳风里。
薛垣关闭巡航控制系统,改为手动微调操作。彗星体积虽大,质量却很小,逃逸速度是个很低的数值。着陆时与地面撞击的力度稍大,就会重新被反弹回太空。
十几分钟后,北极狐号软着陆成功,稳稳降落在彗星表面。
这是一个沉寂的寒冰世界。自太阳系形成之初就凝结于此的玄霜,封冻着数十亿年的时光与星尘。白色机甲茕茕孑立,仿佛北西伯利亚平原上一只孤独的雪狐。
薛垣打开程序窗口输入指令:“扫描元素:金,铀238。”
宇宙中的金元素含量很少。旅行者1号携带着一张黄金唱片和一块浓缩铀238,因此只要扫描彗核中是否大量含有这两种元素,就可以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薛垣把双脚架在控制台上,无所事事等待着程序运行完毕。
舷窗外,沃特希普联邦舰队像整齐排列的候鸟,安静地悬浮在黑暗的太空中。它们当前所在的位置是太阳系边缘,奥尔特星云与黄道平面的交汇处。
“奥尔特星云”并非真正的星云,而是由一大波彗星共同构成的一片球形空间区域,把整个太阳系包裹于其中。
如果说地球是屋子,太阳系是院子,那么奥尔特星云就是一道球形的围墙。穿过了它,人类就完全脱离了太阳风的范围,告别太阳系,进入真正的星际空间。
六百多亿公里外,那颗孕育了生命的蓝色行星上,五十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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