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会上只有唾沫横飞强取豪夺的使臣,步步为营地苦心挽回的白旻之,将军始终冷淡地立在那,仿佛不怎么关心结果。
和会散场得不愉快,偏偏会后白旻之还逢上了北朝使臣。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宜过分,如今抓住机会,使臣大肆讽刺起南朝,提些令白旻之下不了台的问。
几番言语来去,白旻之还在酝酿词句,也可能在压抑拔剑的冲动,忽有第三个人的声音道:“王上的要求已达到,无须再逞口舌之利。”
他几乎忘了那个黑影般的苍云将军也在场。薛倾为何出言阻止,白旻之不知,也许是厌烦,也许是蔑视。此言令他如鲠在喉,他喉咙中蓄着“不会让尔辈如愿”,偏头一记眼刀飞去,然对方已转身走远。
云缝中难得的月辉清光,从薛倾棱角锋利的铠甲滑下,跌入水洼,被踏过的铁靴踩得粉碎。
这便是他们的初遇了,夹杂在国家的碰撞中,嗅不出半点风月气息。
数日后是虚情假意的送别仪式,帛书由礼部侍郎呈与敌军主帅,结束后,侍郎与他讲:“受帛时,那北蛮子低低问了我一句,为何不是你们丞相来。”
“真是狂妄,嗟尔小邦,哪配要求我堂堂南朝的一国之相亲自……”
侍郎接着再道什么,白旻之却听不进去了。他突兀地想起那人被月色洗刷了的背影,还有重重碎发下一双暗红的眸。
就算到现在,白旻之也能果断回答,他不想与薛倾再遇。
因为两国肱股的再遇,即是南朝惨败之日。
重军包围了国都,北人贵族大摇大摆地进宫接受投降,终于发觉江南政权之孱弱的他们,展露出韬光养晦已久的獠牙。
采莲女的歌喉清越依旧,凤笙玉箫尚未撤下,皓腕楚腰的舞伎飞旋间又迎来了新贵客。不忍看君主对北人讨好奉承的姿态,白旻之离开宴席,想在这座仙乐飘飘的华殿之外寻一方清静。
他在一颗垂垂老矣的桐树下,叹息,徘徊。
脚步惊飞了杜鹃,露水恰好坠在鼻尖,毛骨悚然之余,他惊觉面前多出个人。
那个人,像从漆黑地狱浮起的怨鬼,只一双猩红眼眸直盯着他,被面甲闷得越发沉郁的嗓音响起,道的是,白旻之。
明明是很轻的一声唤呀,却惊飞了满树鸦雀。
是薛倾。簌簌羽堕,光影剥落,白旻之看清那双红眸里其实毫无恶意。
有一瞬间,他几乎要被这突兀的直呼其名感染,但最终,他还是漠然道:“薛将军,不去享受圣上为你们设的宴吗。”
“不去,我只是喜欢打胜仗。”
往后的白旻之想起,这回答偏执,却再单纯不过。但此刻的白旻之心胸郁结,所言也刻薄讥讽:“那将军更该去御前邀宠请功,多讨些战利品才是。”
话音未落,暗金耳坠上摇晃的流光,还有薛倾跃动的眸光,雪亮得突如其来,刺痛了白旻之的眼。
猝不及防地,一股刚猛力道挟制住他,天旋地转后,白旻之被按于朱红的宫墙。后背剧痛,他愤怒地望着施暴者。与他四目相接后,薛倾腾出一只手,缓缓地,揭下玄金面甲。
即使左颧骨下有条深色伤疤,那也是张称得上俊朗的脸。
他还处在惊疑中,耳畔蓦然响起薛倾真实的嗓音:“我想要的战利品……只有你。”依然低哑,仿佛是沉淀了经年的塞外风沙,短暂空白后,脆响撕破夜空,是白旻之“啪”地一掌甩上薛倾越发靠近的脸。
任由掌印火辣,对方并未现出愤怒,甚至松开桎梏,随他逃走,只道“迟早有一天”。
如今看,不知该说如愿以偿还是一语成谶。
那之后,他才注意到,敌国主帅薛倾时常遥望他,眼中饱含的热爱令人毛骨悚然。
仿佛他们羁绊的每度加深,都伴随着南朝陷入更不堪的泥沼。
离开皇都时,北人要求南朝交几名皇子做人质,南朝君主舍不得最疼爱的第四子,提出用丞相替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不至于向死处去,总归是让白旻之更难受的境地。
玉冠下的脸面无表情,白旻之跪别了涕泪涟涟的君王,作为俘虏随北人向朔方去。临行时,他背上了自己的琴,琴中藏着剑,他想国破至此,君王也无情,若再遇大辱,他便……自杀。
夕阳一片寒鸦外,目断东西四百州。北人的队伍缓缓离开皇都,长夜漫漫,有人转告营地一角饥寒交迫的白旻之:薛将军想见你。
他想起宫墙下,只有二人知的宣告,坚决得没由来。疑惑,甚至恐惧,然而别无选择,白旻之背上瑶琴赴约。
薛倾靠在一棵树上,他在等白旻之。
四野晦暗,好像他每次与白旻之见面,都是在天色不好的夜晚。
不,有一晚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白旻之的夜晚,月上中天,清辉万里。
那是很久以前了,久到南朝还是九州寰宇内最强盛的国家,万邦来朝。久到他还是个无名小将,护卫使臣奔贺南朝太子的百岁宴。
将进宴会时,守卫对他是否有资格入内起了争论。
薛倾想他这等身份,不进去也罢,正准备妥协,忽有另个人插进话来,“让这位小将军进去便是,你们是怕栖梧台不够大,容不下多的一个座位;还是怕我南国物产不够丰茂,招待不起多的一位客人?”清润的声线,把礼貌与自信糅合得恰到好处。
是要怎样博大的胸怀,怎样殷富的祖国,才够支撑一个人道出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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