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接着说:“到了这个年纪啊,大家都一样。谁还没有个三灾两病的,你看三楼那缺胳膊少腿的,再看十二楼那监护室的。哎,你得多想想别给年轻人添麻烦,自个管束着自个。”
苏太太频擦汗:“哎哎。”
苏回锦忍不住:“您别吓我妈。”
老医生刷刷两笔:“交钱去吧。”
苏回锦:“我去。”
老医生:“叫门口那小伙子去,你给我留这,我还没说完。”
方木赶紧拿了单子去交钱,他小姨照顾着苏太太去做检查。
苏回锦绝望地坐着听训。
方木回来的时候,苏回锦坐在外面走廊上。
夜里了,三三两两的人走过,他脸色惨白地坐在那。
方木过去,站他面前。
像一堵墙,隔绝了世间纷扰。
这么一坐一站,没有话语,过了很久很久。
苏回锦嗓子沙哑地问:“你不回去吗?”
方木道:“陪你一会。”
苏回锦眼睛都痛的,酸苦滚到喉咙口。
“不用了。”
他觉得好尴尬,好丢人,被扒了衣服一样暴晒在烈日下。
他伪装的一切的美好形象,都在这刻分崩离析。
这些没人知道的真相,被从地狱里捞出来,都是馊水,发臭的!
当然,他还有一大堆痛苦,良心的谴责和自我的厌恶。
然而,在方木面前,这些可以往后推一推。
先把地上的皮,捡起来。
“你回去吧,我妈没事。”
方木看着他,把他的头抬起来看着他。
“你不用在我面前难堪。”
“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堪。”
“我觉得很正常。钱我交了,你得拿药,还有几个项目得查。晚饭还没吃,你要什么?”
苏回锦被抬着头,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掉。
“我要粥,糯米粥。”
“好,阿姨要什么?”
“和我一样,她喜欢喝粥。”
“好。”
“现在站起来,你别哭。去一楼拿上药,把验化单交给医生,记好医生说什么。等阿姨查完,我们就回家。”
“嗯……”
他哽咽地答应,站起来的时候坐太久腿麻。
方木紧紧握着他的手。
完了,真的完了。
这么一来,他和方木会锁死了。
十五 自我
高敏临下班被上司叫住晚上招待客户,她下意识想推辞,又忍住了。
回家干什么?做饭、看电视、等?她太清闲的结果就是像一个黄脸婆无限期地等老公下班,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她去洗手间补了补妆,跟着老板出发了。
她的这个工作是婚姻的妥协,本来她都要做到分区经理了。方家以她东奔西跑身体不好为由,劝她换了如今清闲工作。
她犹豫过一阵,方木让她自由选择,但他那时创业忙疯了,她不好再提。
那时方木吻一吻她,她就不想往上爬了。她有更广义的追求,一顿晚餐、一杯热茶、一个温暖的怀抱和温馨的家。
然而,往往是天不从人愿的。
她老板在车上瞧了她好几眼。
高敏好笑地:“老板,怎么了?我哪里不对吗?”
老板笑道:“不是,我们公司的女同事,也就你能带出来了。我还真找对了人。”
高敏心里有点小得意,她的美一向是所向披靡的,她有骄傲的资本。
她谦虚地道:“哪有,张姐她们也很厉害的。”
老板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不懂,太厉害的女人是主角,到了桌上夺了人家的风头。太弱的女人,又一身烟火气。连扮相都很邋遢,是上不了台面的。你嘛,刚刚好,宜室宜家,不失体面。”
高敏忽然从山巅跌下来,她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脸色。僵硬了半天,老板叫她下车。
难道不到两年,她的光就被夺走了?变成了天下庸庸碌碌的一群,变成了身边那些女人,这太可怕了!
她骤然发现她的生命出现一个偌大的豁口,哪里都不对,哪里都蹉跎、勉强,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强压下内心翻滚的情绪,摆出合适的笑容。
客户那边已经来了,几个男男女女先后进包厢。
三男一女,为首一位老总,年纪大些,颇为成熟睿智。剩下几个都是80后,分管一方的领头人。老板向他们介绍时,连连称赞年轻有为。
他们谦让着,谈吐间很开放,非常好聊。大家差不多年纪相仿,志趣相投,讲起金钱和行业前景头头是道。
推杯换盏,高敏观察着那位女士,她化着精致的妆,穿丝质白衬衫,高腰格子阔腿裤。对比自己身上这身裙子,真是高下立现,将职业装穿得提升了不止一个level,行动间清爽干练,英姿飒爽。高敏太喜欢她了,一眼就看上了!
她的妆很自然,又无处不透露小心机。一点不是那种盛气凌人、审美扭曲的大红唇,挎着暴发户的鳄鱼包,张口就吹一个亿。她很聪明,经验也很丰富,讲话不温不火却都戳中要害。听说她在上海接管一个分部,从客户经理爬上来的。表现好,被老总提升到如今位置。
高敏几乎是崇拜地看着她,眼里发光。
大家吃完,老板提议去酒吧放松一下。那边老总笑说年纪大了,放任底下人作陪。于是几个年轻人,却之不恭便跟着出发。
高敏走到那位女士身边,夜风吹起她的卷发。高敏觉得她很美,比自己美。这种美让她内心有醋意、有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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