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声道:“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今晨皇帝终于醒来,宁衡这才从宫中出来,已经连轴转了几日,铁打的身体也有些熬不住了,他在朱定北屋里小憩了一会儿,却也不敢睡太久。疲惫让他的嗓子干涩沙哑,看着人也清瘦了一些。
朱定北心疼,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别太为难自己。”
宁衡笑起来,柔和地看着他半晌,才出声道:“长生,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
朱定北没有丝毫犹豫。
“稍后等我进宫,便会向皇帝陛下请命把六皇子送到镇北侯府中。长生,你护住他,不要让俞登的人找到他。”
“好。”
朱定北颔首。
宁衡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长生,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朱定北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慰了他一阵,而后推开他道:“时辰差不多了,你该进宫为太后娘娘侍疾了。”
当日傍晚,六皇子果然由暗卫小心地送到镇北侯府中。见到朱定北,六皇子司马宇钧紧绷的脸孔松懈了些,他还认得朱定北,这是他难得的朋友小胡子的小叔叔,小胡子口中的时间最好的叔叔。
他问朱定北:“父皇,要走了吗?”
小小的孩子已经明白,他即将要面临时间最可怕的分别。
朱定北对他心生恻隐,他年纪还这么小,却就要背负家国天下,不知道他幼嫩的肩膀能否撑得起这一片江山呢。
正阳宫中。
醒来之后,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遗诏。
最后一笔落下,皇帝松开撑着书写右手的左臂,他已经端不起狼毫笔,十分费力才能维持平素的笔锋。随即,他命董相拟议议和书按照他和三部大臣商定的条款给东夷南蛮下发停战国书。紧接着,他让东升太监取出兵符,让他转交给宁衡,托他照管,务必保证他死后边关能够及时调动兵力抵御外敌的狼子野心。
做完这些,皇帝无力地倒回床上。
东升太监紧张万分,却被皇帝挥退了,他想单独与古朝安相处片刻。
“子熙……朕……我还不能死,还得撑着这口气。”
他抓紧古朝安的手,眼中竟有点点泪意,不是不敢面对死亡,而是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在人世间还有太多的舍不得。
古朝安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贞元皇帝低声笑起来,“你还是没变,总不会说好话哄我。”
“你想听什么?”古朝安问他,似乎只要他说,他就会答应。
“同我说什么都好。子熙,死之前你能够陪在我身边,真的,我已经知足。”皇帝请求他靠近自己一些,古朝安犹豫了下,还是坐在他手边。贞元皇帝又笑了,“子熙,这么多年了,其实你真的没有变。总是容易心软,倔强又会对我妥协……往后再没有人如此为难你了,且宽容我一些,可好?”
古朝安看着他,无悲无喜的目光中,晕不开的伤感。
他不愿意再提往事,皇帝却执意说:“子熙,我不想我死后你仍然记恨着我。当年……”他说着顿了顿,低声道:“你可知道那些乱党是什么身份?”
“你是指甄飞河?宁氏一脉?”
贞元皇帝听他果然知道,便也不再隐瞒,“那你可知,我的生母正是甄飞河的长女。”
古朝安震惊。
“当年,甄飞河告知我我的另一重身份,他们要匡扶我登上皇位。我很后悔,那时我没有彻底拒绝,他们将你视作我的软肋,是以向梁家下手。是我无能,保全不了你父兄,也保全不了你。”他狠狠闭了闭眼睛,低声道:“甄飞河已死,俞登还有剩下的那些族人对我出手,想必也是想让此事有一个了结。”
“子熙,这个秘密我原本是想带进棺材里……我不是在求你原谅,只是,你莫再为难你自己。当年之事,并非你的过错,是我,是那些狼子野心之辈。如今他们都已经恶有恶报罪有应得,我也一样……等到了下面,见到你父兄,我会对他们负荆请罪。”他说着又顿了顿,笑着道:“你可以什么话要托我带给他们?我现在记性还好,你说予我听,我会牢牢记着。”
古朝安扭开了脸,憋回了眼中湿热,也回了他一个笑容。
“不必了,这些年我已经同他们说了许多,再多他们恐怕要对我动家法了。”
皇帝也想到了梁中书在世的时候对梁子熙的严厉,不由跟着笑出声来。两人对视一眼,虽然还有那么多不可跨越的鸿沟,那么多不可原谅的阴错阳差,无法一笑泯恩仇,但正如前人说的,死者为大,那些前尘往事即将斩断,古朝安最后能为他做的,就是让他安心地走。
皇帝不舍得错开视线,看着他,费力地保持笑容,轻松地说着:“等我走了,不管你要去那里再没有人拦着。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活的长长久久的。我想,我到地下,肯定没那么快忘记你,没那么早投胎,你一定不要让我等到你,否则下辈子……我还缠着你。”
古朝安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
宁衡的到来让他憋住了自己的失态。
皇帝对宁衡有许多事情吩咐。兵符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六皇子年幼,朕恐其难以把持朝政,你要看着他,教诲他辨别忠奸,识人任贤,直到他亲政为止。满朝文武,朕能托付的人却只有你一个,记住宁家家主的使命。”
“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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