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宗三接过小夜手里的大小纸包,牵着他的手回家了。
“就在晚饭之前吃掉吧,这个季节的柿子最好了。到时候让我看看你的嘴角有没有痕迹,江雪他就不会发现了。”
“嗯。”
“馋嘴的孩子,不管几次佛祖大人都会原谅的。”
江雪全然不知宗三和小夜之间已经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约定。到了夜里,江雪跟往常一样,拿着一本晦涩的书给小夜讲解经文,宗三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江雪与小夜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被烛光拉得很长,小夜操劳一日,已经困得东倒西歪还在强作精神,两个翘棱的辫子一沉一浮,眼看着就要一睡不醒了。
江雪低沉冗长的声音成了催眠曲,浑然不觉小夜在一旁打着瞌睡。
宗三装作感兴趣,要江雪再讲一遍给他听,小夜就自由了,摸回自己的房间之前还跟宗三很感谢的打着眼色。然而江雪给宗三讲经,又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到后来江雪也不知道讲到了哪里,只能作罢。
夜里,江雪写信给秀吉大名汇报近况。宗三本来是卧在他身后的榻榻米上看一本风月,等江雪再抬起头来,他枕着一臂已经睡着了,看到一半的书给搁在胸口上,随着呼吸起伏。江雪就起身给宗三更衣,然后展开褥子,轻柔地把宗三抱到上面。宗三带着体温的重量就落在江雪的臂弯中,沾到枕头的宗三紧皱着眉头,似乎什么恶事正在他的梦境中演绎着。江雪想抽出手臂的时候,宗三紧紧地拉住他,将江雪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宗三的眼角有隐约的泪痕,嘴唇张合着,江雪俯下身去,听见宗三正念着“义元大人……我好思念你……义元大人……”。
想来是梦到义元败北了吧。
江雪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侧卧下把宗三抱在怀里,宗三将身体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喘息着,也紧紧抱住江雪。江雪像是安抚伤心的孩子一般顺着宗三的脊背,他跟宗三同父异母,但宗三眼里真正的父亲却是今川义元。如今左安吉死去,招引来的宗三的梦境,也于生父没有丝毫**系。江雪无法想象义元在宗三心中留下的怎样的烙印,梦魇散去之后,宗三终于不再挽留亡魂,在江雪怀中安然睡去。
江雪回到烛灯之下,斟酌良久,又提起笔在信上添了一句。
“小夜丧父之痛,溢于言表,想此时让他再经历手足分离,实在是件太过残忍的事情。 ”
他看向宗三,白天里那个成熟慵懒的男人,在夜里突然变回了脆弱纤细的孩子,只让江雪觉得奇妙。
江雪又沾了沾笔,在纸上留下一连串清晰的墨迹:
这次返回名护屋复职,请求秀吉大人的准许,携吾弟宗三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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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折枝礼赞
微风当中,摇曳着一片洁白的玉兰。
才一月就成片盛开,在充满寒意的空气中,惬意的舒展在枝头花蕾,簇拥起来彷如雪雕般的场景,着实让人看得有些入神了。为大朵聚集而来的浮云而困扰吗,还是被鸟雀惊动而窃窃私语呢,低垂的纯真姿态果真如书中写得那样,在俯身观察行人的模样吧。
江雪尚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早早有了沉默思考的能力。奶妈与照看的仆人都为此头痛不已,私下里都议论着,小小的少爷说不定是被妖怪迷失了心智,才不言不语的。父亲跟着大名喝酒去了,宛如漂亮人偶的江雪和好几个贵族家的孩子被女眷们簇拥着,似只能留守原地的家畜般,被浓郁的脂粉味圈养起来。其他孩子早就哭闹不止,不管是喂五颜六色的金平糖,还是抱在怀里按摩头上的穴位,依然发出嘶哭声嚷着要回家去,可惜父辈们的盛宴才不会因为这点小**曲就在午夜前结束。
唯独只是江雪,乖巧坐在门廊里,膝上放着用名贵绢绸的残料缝制的五彩绣球,给他一颗小糖球,他能裹在舌头下面,津津有味地品尝一个下午。唯独只在这个时候,家仆不在为江雪少爷假偶的缄默而说道迷信,他们反倒要为把主人丢下去后厨偷酒喝而庆幸起来了。唯独只有一件事情吸引了江雪的注意力,让他长久迷恋地盯着看个不停,那是盛开在玉兰间的、悲伤静默的花朵。
正所谓,一朵花比一百朵花更美,江雪逐渐参透其中的禅意。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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