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藏着白发随意扎起,有几缕散落出来,他扯了扯灰布面的帽兜,将散下的发丝一点一点藏进里头,“再说了,现在还有谁能认出我来?”
暻洛撩开的发丝,银丝鬓角间隐隐露出一点曾被烈焰烧灼过的痕迹。下颌上的络腮胡连着片儿地疯长,挡住整大半的脸。现在不修边幅的游民模样,哪里还能看出当年细品嫩肉面容艳丽的样子,年轻帝王一星半点的艳容一丁点都不剩了。
唯独不曾变过的是他一双剑眉星目,与眼下一颗魅人的泪痣。可惜那双眼睛里已经看不到时年的锋芒,有的也只是对宿命看开的妥协。
到底是输了一切,勉强捡回一条命的人呐。陆莫城只能这样想,他却从来没有读懂过暻洛眼里的放下。
从顶峰落到谷底,除了活着,什么都没有剩下。输给了一场局和一心托付而看错的人。
约莫是六年前的和合殿之乱,诗无设计引暻洛入局,用药暂且封住他的内力。只为了夺取暻国,真是步步为营步步紧逼,甚至还利用死而复生失去所有记忆的穆颜给暻洛致命一击,让他从身体到心理都无法振作。
极其要强的暻洛自然是死也不愿意屈从,干脆挥袖引了一把火,不逃也不躲,要在众人面前微笑赴死。
说来也是凑巧,当初为了布防,陆莫城偶然间得到百年前的皇宫初建成的内部布防图。布防图中的附录里有宫中各个密室的位置,还绘出四通八达的地道。他留了一个心眼将所有标示出的地方都默背下来,再将原件烧毁。
和合殿大火事出突然,幸亏宫中布防早已烂熟于心,陆莫城借由这些复杂的地宫走势将暻旻帝救出困境。
旻帝暻洛自投火海,陆莫城在小李子的协力下将中毒而无力反抗的暻洛敲晕,从机关推入暗室。小李子衷心护主,为绝后患趁乱抢过皇帝盘龙玉佩扑向火海,冒充皇帝拖延追兵,这已是后话了。
等到暻洛在密室中醒来,已经是和合殿被烧成废墟之后的第三天了。那时候小李子已经代替暻洛成为一具焦尸,而醒来时的暻洛跟前只有陆莫城一个人。
暻洛仍活着的事,只有陆莫城一个人知晓。为了不走漏风声,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暻祥不知道,甚至亲近如蓝黎也不知道。可惜聪慧如蓝黎,近日来仿佛猜到陆莫城背地里做些什么,只是不拆穿罢了。
刚被救下吼,暻洛是由密道被送到城郊,再后来为了养伤而被陆莫城引入京城。连日来几次三番地奔波,暻洛身上的伤始终得不到治疗。这也致使暻洛身上零星的灼伤因为反复感染而始终溃烂难以愈合。
多亏经年累月的时间下,暻洛脸上的伤只剩下鬓角留下些许细小的疤痕,不细看便看不出来。可惜手臂与后背的伤连成片,看起来十分骇人,任谁也没有办法。暻洛也无所谓,陆莫城便不于他纠缠这些小事。
之后等到暻洛的伤口全都结痂脱落成疤,陆莫城便把他强留在京城,只怕他又同当时一样,一心求死。
死而复生的几年间里,暻洛一直都如同行尸走肉,抛弃身份,重新开始,在陆莫城安排下随便搬弄,随意安置。
再往后,又不知道暻洛吃错了什么药,变得不修边幅肆意洒脱。陆莫城好奇,心痒难耐便问起,暻洛也不过是笑答,“只要活着,便是好的……”这个“活着”,也不知道说的是自己还是穆颜。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暻洛蓄起了胡子,穿起粗布的衣裳,恣意放肆,放浪形骸。从此这世上再无暻旻帝。
暻旻帝窝在一个废弃的将军府邸里烤红薯?六七年前要是有人这么说,想想都觉得可笑。
可现在陆莫城光是想想眼角就发酸。他别过眼,视线落在暻洛支着树枝的手上。那人嫌碍事,正将袖子随意捋到臂弯,现出大片的、坑坑洼洼的伤疤。陆莫城不由得咬了牙,他清了下嗓子,挑起话头与暻洛顾左右而言他。
两个人说着天马行空的废话。暻洛笑陆莫城尽说些京城里胡乱传的轶事,“你可别忘了,虽然我现在深居简出,好歹也是呆在京城的。你说些个事儿,我听的能有你少么?你要是无话可聊,倒不如和我讲讲家长里短。对了,陆尚书不是知道蓝黎的事了,他怎么说?”
陆莫城噗嗤一声笑了,也是,暻洛虽然不多走动,但他大隐隐于市,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说总归比自己听的要多些,也就把自己和蓝黎怎么被迫分开,怎么以死相逼,最后怎么被接纳的狗血故事,事无巨细地讲给暻洛听了。
只是陆莫城将两人重归于好的故事里头最重要的功臣——穆颜,从头忽略到尾。
暻洛只是听,不疑有他,脸上还露出一脸津津有味的样子。
见暻洛起了兴致,陆莫城不由得也觉得开心,于是随手拈了宫中好笑的事说给他听,话匣子大开,一聊就忘了时间,回过神来竟已是深夜。
暻洛问陆莫城是否留宿,陆莫城摇了摇头,暻洛笑了笑,倒是立刻就猜到理由了。
等陆莫城赶回家的时候,夜色早已浓胜墨色。到了家门口再走近一看,院外大门堪堪虚掩着,不由得一惊,连忙推开门,就只见蓝黎站在院中的一片月色下,身型单薄望向他。
蓝黎是听见门口响动,就立刻望过来的。见是陆莫城,松了口气。有些畏冷地缩了缩肩膀搓了搓手埋怨道,“你可算回来了。陆夫人……不,娘她亲手熬了汤,托人送过来。我怕凉了,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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